捕快们挑着灯笼来到兽栏,那些个野猪性情暴烈,捕快们只好先将野猪给绑了,一时间整个驿馆都是猪叫,静谧的夜晚变得极其热闹。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他们也没费多大力气,很快就在猪粪里找到了不少被剁得七零八落的碎骨,甚至还找到了一些揉成一团的头发!诸多物件不断摆到长条桌上,便是王不留和宗云,都有些喉头发痒,差点也跟着去吐了。袁书香和银杏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场就将隔夜的剩饭都吐了个干净,连酸水都吐了出来,还在不断地干呕着。杨璟平淡地看着这些,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而是在心里默默地将这些线索都串联起来。杨璟一旦思考起来,精神就会高度集中,待得他差不多明白了,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那个去传召袁维道的捕快,还没有回来!“王斗,我让林小二去传唤袁维道和他的小妾,眼下却没回来,你赶紧过去看一看!”王斗这才刚刚淘洗完木盆里的东西,听得杨璟如此说,赶忙擦了擦手,抓起腰刀便走了出去。当他走进袁维道居住的二楼之时,但见得林小二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鲜血从后脑涌出,流淌了一地!“小二!小二!”王斗慌忙将林小二扶起来,撕下袖子按住他后脑的伤口,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见得林小二毫无反应,王斗又掐了他的人中,林小二这才晕乎乎地醒了过来。“捕...捕头...啊,快!袁老儿和他的婆娘打昏了我,估摸着已经跑了!”王斗脸色一变,赶忙将林小二扶起来,朝他吩咐道:“我这就追出去,你到厨房去跟杨大人禀明情况!”林小二点了点头,自己按住伤口,见得王斗出去追击了,自己便往厨房这边来报告情况。捕快们还在不断地从兽栏里搜出杂碎来,杨璟已经让人去找孙二娘和陪袁书香读书的那个老妈子。眼下驿馆之中也就只剩下她们两个是能动能跑的了。听得林小二的汇报,杨璟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意外,让王不留给林小二包扎伤口,又让宗云去帮王斗追击袁维道夫妇,自己却走进了厨房来。这厨房整日烟熏火燎,墙壁和屋顶都已经污黑,杨璟举高了灯笼,很容易就发现了房梁上那些腊肉。杨璟见得银杏扶着袁书香,就在外头候着,便朝她招了招手,待得银杏走进来,才问道:“这厨房平日里都是谁在操持?”银杏:“回大人,原本是陪少爷读书的吴妈,吴妈没空的话,就由我和二娘做饭,不过咱们三个也只是驿馆换人的时候顶替一下,夏秋两季服徭役的汉子来了,就由他们来做饭...”杨璟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些腊肉也是壮丁做的?”银杏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些都是二娘做的,听说二娘的老家在川蜀还是黔州,熏制腊肉是她们那里的特产...”杨璟的面色有些阴冷,朝银杏问道:“本官听说孙二娘是个寡妇,家里有没有儿女,按说是不需要服徭役的,她缘何会在驿馆干活?”银杏回想了一下,朝杨璟说道:“奴婢是跟着玉娇姐姐过来的,也就待了两年多,听吴妈说,二娘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了。”“二娘是个苦命的女人,听说她家汉子是个卖包子的,人是老实,但人善人欺,隔壁有个屠夫经常调戏二娘,二娘自是抵死不从,她男人没胆子找屠夫理论,就经常打骂二娘...”“后来二娘的男人死了,二娘怀疑是屠夫干的,就去告官,但这官府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二娘势单力薄,又没钱银,那胥吏就想让二娘用...用身子来换...二娘自是不肯...”“可那屠夫听说这件事之后,就时常寻找机会,想要强占二娘,二娘告官不成,反而引狼入室,连那胥吏也想占二娘的便宜...”“二娘为了躲避这两个畜生,就逃到了山上,说是在一个什么尼姑庵之类的地方出家了。”“可没想到半年之后,屠夫和胥吏都死了,官府认为是二娘报复杀人,就抓了二娘,判了流刑,流放到咱们驿站来为奴,一干就是三年...”“也不知怎地,好像天底下的男人都想欺负二娘一样,来到驿馆之后,连那些服徭役的汉子,也都一个个欺负二娘,这批走了,下一批继续来欺负...”银杏也是个碎嘴的丫头,说起八卦就来了精神,不知不觉竟然说起了孙二娘的往事,说完了才醒悟自己扯得太远了。宋风雅也不知何时就在后面听着,此时也是为孙二娘抱不平道:“这些个男人简直禽兽不如,要是我,早就杀光他们了!”杨璟闻言,朝宋风雅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而后转向那一串串的腊肉,莫名其妙地说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死更折磨人的惩罚呢...”宋风雅微微一愕,再看看那些腊肉,满脸难以置信地惊呼道:“你是说...不可能吧!”宋风雅再看看那些腊肉,已经有些反胃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的捕快禀报道:“大人,吴妈带到了。”杨璟走出厨房,见得吴妈正战战兢兢地垂手站着,便走了过去,开门见山地问道:“吴妈,听银杏说,你知晓孙二娘的过往经历?”吴妈猛然抬头,看了看银杏,脸色一变,赶忙跪了下来,朝杨璟拜道:“官老爷啊,老身什么都不知道啊!”杨璟让吴妈扶了起来,和颜悦色地朝她说道:“吴妈你别紧张,我只是有个小问题需要问你,没什么大事。”吴妈闻言,情绪才稳定了一些,就听到杨璟问道:“听说孙二娘流放到这里之前,曾经在一处尼姑庵出家,吴妈你可知道那尼姑庵是个什么样的去处?”吴妈也不敢挺直腰杆,躬身低头,似乎在回想,过得片刻才摇头道:“老身实在记不得了,早些年少爷还没长大,老身一直伺候着老爷,无意间听老爷说起过,现在却是老糊涂了...”杨璟不由有些失望,但仍旧没有放弃,试探着诱导吴妈道:“你再好好想想,这天底下的尼姑庵可不都是一个样么,无非是烧烧香,拜拜观音菩萨之类的...”杨璟这么一引导,果然奏效了,那吴妈猛拍脑袋,惊喜地朝杨璟说道:“大人,老身想起来了!孙二娘出家的尼姑庵是个什么名字,老身是记不得了,但听老爷说,她拜的可不是观世音菩萨,而是什么什么圣母...”“白牛圣母?”“对,对对对!官老爷您可真是有见识,就叫白牛圣母!”杨璟心头忍不住激动起来,可片刻之后,他便一拍脑袋,惊呼道:“糟糕,快走!”杨璟将那粥碗放在桌子上,快步冲了出去,因为宗云已经出去追击袁维道,捕快们也都在忙着,杨璟只好朝王不留招手道:“跟我走!”王不留刚刚给林小二包扎完伤口,见得杨璟行色匆匆,便跟了上来。杨璟带着他们来到孙二娘所在的那座楼,踩着吱吱呀呀的竹阶梯上了二楼,却发现房门大开着,房间里漆黑一片,连火塘都熄灭了!杨璟将灯笼挑起,往里头一照,但见得四周全是血迹,那名捕快仆倒在地,身下好大一塘血泊!杨璟将那捕快翻过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这捕快面目模糊,胸前也被抓得稀烂,全都是鹿月娘手臂上那种爪印!“是山魈!”杨璟猛然站起来,走出二楼的栏杆,往外头扫视了一圈,这黑夜茫茫,又是下雨天,孙二娘已经不知去向,人手又全都派出去做事了,眼下想要搜山追捕,也只是徒劳,只好与王不留几个,将捕快的尸体抬下楼去,回到了厨房这边来。众人见得又死了一个捕快,而且还是山魈所杀,一个个吓得六神无主。而此时宗云和王斗终于将袁维道夫妇给抓了回来!袁维道毕竟已经老了,连打昏林小二都是小妾玉娇动的手,他们根本就没能逃多远。见得桌子上那碗黑米粥,袁维道终于垂下了头。宗云和王斗见得捕快的尸体,问了才知道,孙二娘竟然已经逃了!杨璟走到袁维道的面前,逼视着他的眼睛,冷冷地朝他说道:“事情我已经清楚了,但我现在想给你个机会,你主动把事情说出来,我让你儿子往后过得轻松一些。”袁维道猛然抬起头来,看了看袁书香,却又默默地垂下了头。杨璟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而后朝他说道:“你过来看看这个,这位兄弟就在刚才,被山魈给杀了,他的左胸可没什么大洞,如果我推理没错,那天夜里,山魈杀人之后,就是你将曹胜和李沐的心脏给挖了出来!”“是你用心脏给你儿子当药引来治肺病!也是你破坏了现场!对也不对!”杨璟此言一出,袁书香当即抓住自己的咽喉,跪倒在地,想要呕吐,却早已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他的双眼憋得通红,摸着爬了过来,一把揪住袁维道的衣领子,朝自家的父亲咆哮道:“我是你的亲儿子啊!你竟然给我吃这个!你还是不是人!”袁维道猛然抬头,面容狰狞,眼中满是狠辣,很难想象平日里温文儒雅唯唯诺诺的老驿丞,也有如此骇人的一面!他一巴掌打在袁书香的脸上,而后朝自己儿子吼道:“逆子!老夫费尽心机给你找来治病的药引,你不知感恩也便罢了,竟敢大逆不道,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么!”袁书香也是被打懵了,捂住脸,仿佛不再认识自家的父亲一般。袁维道最是疼惜这个独苗儿子,出手之后又后悔,只能重重叹息道:“造孽啊...我袁维道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他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过得许久,才缓缓直起身来,终于开始坦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