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有一种意思,表示觉悟,是对人生的觉悟,密宗认为,想要觉悟,就必须修炼身口意,当你的行为,语言,思想,都如同佛祖一般,那么你就觉悟了。密宗和显宗,都是藏传佛教的分支,他们认为修炼没有任何捷径可走,认为只有按照释迦牟尼的方法去修炼,才能够成为释迦牟尼那样的佛陀。可在汉传佛教之中,却有禅宗,禅宗认为,所谓的觉悟,是心的觉悟,所谓的修炼,即是心的修炼,无论修炼的时间长短,只要你的心觉悟了,那么你就成佛了。所以禅宗也有立地成佛的顿悟说法。杨璟并不知道佛门中那些曲曲绕绕,他也没研究过禅宗密宗与显宗有什么区别,更不知道立地成佛是甚么样的状态。他只知道,现在的他,便如同顿悟了一般。仿佛世界都被雨水刷洗过一遍,变得那么的清晰而干净,地上的鲜血,尸体,惊慌奔逃的奴婢,奋力厮杀的护军,浑身浴血疯狂咆哮的夔虎,面前一脸惊慌和疑惑的韦镇仙。所有的这些就像黑白的照片,呈现在杨璟的眼前,杨璟感觉自己不像参与者,而是观察者,他只是置身事外地看着这一切,无悲无喜。这种错觉让他感到强大的力量,让他有着无比坚定的自信,让他保持极致的冷静和理智。他终于能够体会到董尚志这个级别的人,在看待实力差距很大的对手之时,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虽然杨璟也知道,自己距离武道宗师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最起码,就在这一刻,他深深地体会了一把,也算是登堂入室,正式踏入顶尖高手的行列了!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甚么练武奇才,他只是耐得住寂寞,他也没有去参悟那些内功心法,他只是按部就班,将修炼当成睡眠,即便坐马车的时候,他都在暗暗地修炼。他将所有能利用的时间,全都用来修炼内功,不断呼吸吐纳,不断运转周天,他也不问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停不下来,因为他知道,一直修炼下去,终究对自己是有好处的。如今,好处终于展现出来,他的付出也得到了回报,他将半截螭龙古刀轻轻插入腰带之中,而后敛起袍角,双脚微微分开,扎了个小马步,右掌自然摊开,左掌藏于腰际,这是大摧碑的起手式!韦镇仙感到惊慌,也感到了羞辱,杨璟的刀头分明已经被他削断,分明是他韦镇仙占据了上风,为何杨璟的身上却突然涌出一股压制的气势!他感觉到杨璟的不同,无论是眼神还是气质,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惊慌失措,仿佛打碎了罐子,却发现里头是个凶灵!杨璟捕捉到了韦镇仙这短短一刻的慌乱,他双手如分水,左手拨开韦镇仙握刀的手,右掌按在了韦镇仙的胸膛之上!杨璟微微闭着眼睛,那一刻仿佛时间凝滞了一般,他的手掌能够感受到韦镇仙那强有力的心脏搏动,顺着那搏动,可以感受到他血管的分布。他能够感受到韦镇仙胸膛的起伏,仿佛能够感受到大量的氧气在他的肺叶里头,通过小肺泡进行血氧交换,他能够感受到气息,在韦镇仙体内的流动。他能够感受到韦镇仙肌肉群的收缩,能够通过肌肉的收缩和舒张,洞察运动系统的走向,而后预判韦镇仙下一步的动作!“这就是力量啊...”杨璟不由感叹,而韦镇仙却心头大骇,右手扣住杨璟的手掌,左手刀却回旋半圈,刀头对准了杨璟的后背!杨璟左手往上一挡,右掌催发巨力,韦镇仙被一把推了出去!便是韦镇仙也没想到,杨璟看似举重若轻的一推,竟然后劲十足,他连连后退根本就止不住,小牛皮快鞋在地上摩擦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后背靠在照壁上,才算停了下来!韦镇仙被杨璟一掌击退,刺客们也都惊呆了,而让人吃惊的是,韦镇仙背后的照壁上,竟然裂开蛛网般的细小裂纹!而杨璟不知何时已经将韦镇仙的苗刀抓在手中,轻轻掂量着,扣住手指,叮一声弹了弹刀刃!韦镇仙的后背好像骨头全断了一般,他咬紧牙关,想要朝杨璟冲过来,可杨璟却快走两步,手中苗刀便投了出来!“歇着吧!”杨璟轻喝一声,苗刀如风轮一般呼呼飞旋,韦镇仙心头大骇,偏头一躲,刀尖刺入他的左肩,韦镇仙才刚走两步,又被苗刀的去势带了回去,稳稳地钉在了墙上!韦镇仙适才吃了杨璟踏入新境界的一掌,内腑早已翻江倒海,需知拼命之时,全凭一口气,只好强压下去,想要反败为胜,眼下败局已定,心气一泄,终于吐出大口鲜血,肩头汹涌出热血来,半个身子都红了!那些刺客和凶徒见得此状,哪里还敢招惹杨璟,纷纷冲到韦镇仙这边来,想要将韦镇仙一并救走,一些个心急的,早已暗自逃窜了去!韦镇仙右手握住刀柄,想要将苗刀拔出来,然而此时,一股腥臭之气扑鼻而来,夔虎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双眼如电,死死地盯着他,张开大口便是一声咆哮,黏糊糊的口涎喷了韦镇仙一脸!韦镇仙脸色唰一下就白了,五指慢慢松开,眼中终于露出了绝望来。他潜伏在暗中伺机而动,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夔虎有多么凶猛,没人比他更了解,只怕他没将苗刀拔出来,夔虎就会将他的脑袋连同半个身子给咬烂。即便他能够拔出苗刀,凭着如今他这重伤的身子,想要逃离虎口,也是不可能的了。这些个刺客和凶徒只看到浑身披甲的夔虎,便停下了脚步,相视一眼,咬了咬牙,便四处冲突逃亡去了也!此时郡守府外喊杀震天,该是驰援而来的守军与逃亡的刺客们展开了激战,众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杨璟走到韦镇仙的面前来,看着这个昔日的大土司,只是摇了摇头。韦镇仙抿了抿嘴,一口血沫便吐向了杨璟,杨璟也没躲避,那口血沫喷在他胸前的白衣上,如同绽放的梅花。“你夺走了吾等的祖宗之地...奈何有心杀贼,力有未逮,眼下便只求速死耳!”韦镇仙大义凛然地昂首道。杨璟只是轻哼了一声,朝韦镇仙道:“行了,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搞得那么壮烈,不是我杨璟夺了你们的地,是你的野心,害了你的族人,也就不要装得那么无辜了。”“朝廷为了安置你们,给你们土地粮种,给你们耕种的技术,甚至为你们筹措耕牛,林文忠老刺史还上奏朝廷,减免赋税,一视同仁地让你的族人征召入伍,让尔等的孩子也能够读书认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杨璟本不想跟韦镇仙罗嗦,可韦镇仙到了这个地步,却仍旧想要占据道德制高点,这就让杨璟有些不爽了。“不可否认,这个朝廷已经腐朽,贪官污吏霸道无忌,横征暴敛,各种赋税名目也是层出不穷,但如果不是你的野心在作祟,矩州的百姓起码还有口安乐的饭吃不是?”杨璟说的都是实情,虽然他也是朝廷官员,但他从不遮掩这世道的污秽,他之所以要当官,就是为了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一些,又岂能讳疾忌医?韦镇仙似乎有些哑口无言,因为他知道杨璟所言并没错,错就错在,杨璟跟他,根本就不是族人。韦镇仙冷哼一声,朝杨璟道:“杨大人说得好,就好像北地的那些汉人,被蒙古人征服之后,蒙古人给你一口安稳饭吃,让你们他们不要造反,可你们大宋的探子还不是拼了命往里头钻,不断策动北人造反?”“如果蒙古人打进来,给你们土地,给你们耕牛,虽然对你们苛刻一些,但终究有口饭吃,你们就不会造反了吗?那么杨大人今次到大理来又是何苦来哉?”杨璟没想到韦镇仙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更让他感到哑口无言!韦镇仙见得杨璟无从反驳,心中却没有太多的得意,因为他终究是当了阶下囚。杨璟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蒙古人乃是地道的外来民族,可三苗黎彝却是我中原同祖,崇拜蚩尤,又有渊源,这沧海桑田,从未断过往来,又岂是蒙古等狄夷能比?”韦镇仙见得杨璟如此一说,却也没再反驳,而是咬牙切齿道:“多费唇舌也是无益,只要我韦镇仙一日不死,尔等汉人便休想窃据我东南苗地!”杨璟知道韦镇仙是如何都说不通的,也不再与他分辩,将那苗刀拔出来,朝高弘义道:“先把他单独关押起来吧。”韦镇仙落网之后,想要扫除矩州境内的反贼,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别的不说,只要将韦镇仙被擒的消息传出去,相信那些反贼余孽也就不敢再放肆了。当然了,对于韦镇仙,到底是杀鸡儆猴,挂在城头示众,还是宽宏大量,收服他为己所用,杨璟还没有做决定,不过在杨璟看来,韦镇仙这样的人物,是不太可能屈居人下的,想要招降并不现实。无论如何,抓住韦镇仙便是好事一桩,别的不说,单说将这苗刀拿回去,让杜可丰辨认一番,便能够知道这是哪个寨子锻造出来的,那么韦镇仙余党的大本营,也就呼之欲出了。外头的守军仍旧在激战,不断有刺客被擒拿,杨璟看了那老僧一眼,清河郡主自然是安然无恙。过得片刻,陆长安也带着暗察子的弟兄们回来,报告了外头的战况,场面也基本算是镇压了下来,高弘义自去收拾郡守府的局面。杨璟正打算到外头去看看情况,此时夔虎却焦躁不安起来,咬住杨璟的衣服就往后院方向拖!杨璟四处扫视了一圈,此时才猛拍额头道:“风姨,白鱼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