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2)

断指娘子 于晴 2683 字 6个月前

等王十全与小太监离去后,东方非负手吩咐:

“青衣,还不快扶起黄公公?”

“是。”

黄公公被适当的力道轻轻扶起。他低声道:“多谢大人。”

“还大人什么呢?现在我身无正官官职。黄公公,许久不见,你在宫中内斗得很严重吧?瞧你老成这样。”

“大人……阮……”

“这种话,你还是永远沉封在心裏吧。”东方非转向他,笑道:“黄公公,你够机灵,可惜看样子,再过两年你斗不过皇上身边受宠的小太监了。”

黄公公闻言,又跪地道:“请大人指点!”

“我能指点什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当日给你的承诺,保你安享晚年。去吧,如果皇上知道你在我这裏逗留太久,必定再生疑窦。”

黄公公点头,沮丧地起身。当他要跨出门槛时,东方非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皇上图新鲜,小太监懂得讨好,自然受宠。你不一样,你在宫中成精了,一味承顺逢迎,皇上只当你有所图谋。黄公公,你这人老顾东顾西的,认定皇上会护着一个受宠太监,而不敢轻举妄动。其实,只要没有明显证据,皇上是不会理这些太监斗争。到时,你再安插个你信赖的甜嘴小太监过去,你要什么还得不到吗?”

黄公公大喜过望,连忙拜倒在地。“多谢大人。”

黄公公离去之后,厅后小门,有抹人影现身——

“东方非,你这样暗示黄公公,岂不是要让他们自相残杀?”正是阮冬故。

她一脸恼色,瞪着他。

东方非哼笑道:

“冬故,皇宫内院本是战场,争权夺利不足为奇。黄公公是我硬扶起的阿斗,我只是施予小惠,让他认清现今局面,至于要怎么做,由他自己选择。反正他不去斗,迟早有人斗下他,到那时,如果他还能留下命来,我可保他安享晚年。”

阮冬故皱眉,不发一语。这种内斗,她十分痛恨,但也知道内宫如同朝廷,只要不将事情闹大,皇上可以视若无睹的。

青衣看她脸色不定,急忙上前缓颊道:

“小姐,爷对此事,布局甚久,打离京前他就……”熟知阮东潜长相的,全贬职,无法接近皇上,独留黄公公为棋。这种事要怎么坦白说?他只好改口:“打离京前爷就私会黄公公,要他在皇上离京十日内,兼程赶往该地。”

“东方兄怎知皇上一定会离京来此?”她问了。

“因为我受宠啊。”见她还执意等着真正答案,他大笑:“冬故,妳哪儿笨了?皇上对我的感情太复杂,我将他推上龙椅,他心怀感恩,自然力宠我,但他也想监视我,再者,如今内阁首辅为程如玉,皇上想杀人,一个眨眼,我就看穿了,程如玉根本无法揣测圣意。”

“多谢东方兄力荐程如玉为首辅。”她抱拳道。程如玉是东方非人马,东方非力荐他,绝对不是为了巩固势力,而是程如玉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但盼内阁从此归回文书官员的地位,不再干政。

东方非也没告诉她,一个无法揣测圣意的人,是无法久坐那个位子的。她想要的世界太理想,理想到除非人人将野心彻底自体内消灭,否则现在的盛世,根本维持不了几年,偏她像头蛮牛,一直做下去,累死了也不会有人为她立碑留世。

思及此,他有点不悦,继续道:

“皇上亲临,在我预料之中。我让黄公公跟上来,是防阮东潜一事东窗事发。临行前,我告诉黄公公,来到我定居之县,皇上问什么,一律否认,若见我开扇,即是否认到底,绝不可反覆迟疑,我可保他将来退出宫后,荣华富贵安享晚年。人人皆知我东方非一诺千金,他也知道他在宫中的处境,自然是允了。”

“东方兄,你……”

东方非打断她的话,插嘴道:

“我才智诸葛,如果能用在天下苍生,必定苍生大福,是吧?”他付之一笑:“苍生干我什么事?我等的是恶有恶报,不是好心好报。冬故,接下来,就是妳我二人滋生爱苗的时候了。”他拉起她的小手,来回抚摸她断指的缺角。

她也大方,任着他挑逗地抚着她的小手,任由酡色染颜,轻声问道:

“东方兄,你可允我一件事?”

“将来不再为非作歹?”他扬眉,早就猜到她的心思。“好啊,只要妳有足够的吸引力,我就专心跟妳玩,如果妳能感化我的本性,我任妻处置了。”

“不,我并不想感化东方兄。你只是太凭喜好做事,除此外,我都不反对你这个人。”她反握住他的大掌,直视他道:“我跟你在此击掌立誓,从今天开始,只要是你我私事,我绝不请一郎哥帮忙。”

“哦?这真有趣。”这傻瓜,连这点也要讲公平!“好啊,我就要看看妳,怎么跟我斗!”

轿子一拐进小巷,王十全就看见眼前一幕。

“停轿。”他命令道。

怀真听见声音,回头一看,愣了下,连忙转身对着那名百姓笑道:

“大婶,我会去处理的,妳等我回音吧。”语毕,她快步奔来,问:“王兄,你要离开了吗?”

“嗯,我京中有事。方才,你在收贿?”王十全出轿问道。

“是啊。”她微微一笑:“待会我要赶回县府。”

“这些钱,你打算用在哪儿?帮你义兄开铺子吗?”

“不,我义兄还得养我呢,我哪来的钱给他们?”她考虑了下,坦白:“这用来打通关节,若有余下,如数奉还。”多半是连她的月薪全赔进去,不会有剩。

“难道世上真没有不收贿的人吗?”他愤慨道。

“当然有!我不算聪明,只能用这种方法做事,但我想,世上必有人才高八斗,尽心为民而不必跟我一样。”

王十全看她说得十分肯定,既不诉苦也不歌颂自己……他忽然问道:

“怀真,听说当今圣上之所以能坐上龙椅,全仗他与东方非合谋害死先皇,你对这事怎么看?”

她不假思索道:“小时候我会觉得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无视他神色有杀气,她再道:“但仔细想想,如果新皇不及时登基,京军如何赶赴燕门关?如果没有新皇下旨,如今早已城破,数十万无辜百姓早已家破人亡,王兄,你怎么看?”

被她反问,他直觉答道:“如果流言是事实,一人之死,能换数十万百姓的性命,新皇理当有功。”

她微笑:“说实话,这种流言这裏百姓常听,人人茶余饭后都在闲聊,但聊着聊着,就会聊到新皇登基后的作为。”

“哦?”他十分注意:“他们怎么说?”

“王兄,你认为他们会怎么说?”她又反问。

“新皇登基后,下旨大赦,将士从优怃恤,内地长年旱灾,特免赋税三年,皇宫装修暂免,户部支出因此锐减,国库充盈,这都是先皇做不到的。”

“正是。”她笑道:“既然如此,王兄一定不将那种什么合谋害死先皇的闲言闲语放在心上了?”

“……我不放在心上,皇上我可不知道了。”

“哈哈,连王兄这种小老百姓都不放在心上了,皇上哪会放心上呢?这种闲话,过个两年就淡去了,百姓只管明天能不能平安过下去,今天皇上又下了什么好圣旨来造福百姓,这才是百姓真正想知道的啊。”

王十全脸色和缓,两人再闲聊几句,就分道扬镳了。

他上了轿,问道:“黄公公,你说,那怀真所言,是真心话吗?”

“皇上,奴才一路赶着来,确实人人安居乐业,提起皇上,只有竖起大指拇的份儿。”躲在轿身后头的黄公公答着。

“这倒是。”这个怀真,字字说中他的心坎里。如果为天下苍生,就算大逆不道,由他来担又如何?思及怀真,又觉得真是可惜,被东方非拿来当替身玩物。

“黄公公,那阮东潜真是个清直的好宫吗?”

“奴才不清楚他算不算好宫,但他斩过老国丈的侄子,当时,老国丈还动手脚,将他遣往燕门关呢。”

“连先皇国丈的侄子都敢斩?”不由得心生好感。“当年真该看看他一面。”

轿子才转出街口,他瞥了窗外一眼,正好看见另一顶轿子停在远处,怀真正红着脸站在轿前,跟轿里的人说话。

那顶轿是……他瞇眼,看见轿旁的青衣。

没多久,怀真像是认命叹气,主动钻进轿子里去。

他冷冷地目送那顶载着两名男人的轿子离去。

沉思良久,他才暗自哼声:

“东方,你以为朕真会给足你七年,让你逍遥过日,跟那怀真双宿双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