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飞坐在苏家的客厅里,眉头紧锁,苏放说去南边,可南边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门外传来声响,只见苏福急急冲进来:“孟公子,大姑娘来信了,你快看看!”孟飞豁然起身,道:“信里说什么?你们老爷看了吗?”苏福道:“我想着给老爷也没有用,还是给公子先看……公子你快拆开看看,我们大姑娘在哪儿?”
信是封了口的,孟飞一把抢过撕开,一股白色的烟雾升起把他整个罩住,孟飞指着苏福:“你……”然后握着那页信纸倒在地上,苏福不放心,又在他很多穴道上补了几下。然后他在屋里喊:“公子要出去啊?”然后他学孟飞的声音:“有你家姑娘的消息了,听说在江南。苏福,和我一起去看看。”声音竟然惟妙惟肖!一会儿工夫,马车已经带着孟飞离开苏家,慢慢远去。
马车一出城就由官道向林里拐去。便在这时后面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有人大叫:“站住!”那匹马追上来拦在马车前面,“你这奸细,放下孟飞!”来人是木樨,在离家最近的一个分舵留下口信后,她就折回苏家,以她的功夫回家也无用,在这裏至少能快点知道苏放怎么样了。
苏福停下车,赔笑着问:“木姑娘,你说什么呀?我陪孟公子干正经事。”木樨道:“别装了,你的伎俩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本姑娘!我一听家人说你和孟飞出来办事就追上来了。”苏福道:“姑娘真是聪明!”木樨道:“那当然,现在本姑娘在此,你还不快老实放下孟飞?”
苏福笑了:“你误会了,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姑娘你过来我小声告诉你,你过来我仔细告诉你……”他声音变小,木樨探身过去听——
一支钢镖突然飞向木樨的额头,刃口上蓝汪汪的,显然淬了剧毒。木樨一声惊叫,想闪避已经来不及,没想到苏家这个家人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一只手及时伸出来接住这个暗器。
孟飞从车里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扣住苏福脉门,木樨惊喜:“孟大哥,你醒了!”苏福疼得冷汗直流:“笨蛋,他是没着道!孟飞,你没中十日醉的花毒我不奇怪,我独门点穴功夫点不倒你我也认了,可我在苏家十几年,你又不熟悉,怎么会怀疑我呢?”孟飞道:“本来没怀疑你这个老臣子,但你小命太宝贵,我拆信的时候你都快躲门外去了,哪像着急知道信内容的样子?”
木樨大叫:“那你还让他拖出去,吓唬人玩吗?”孟飞道:“我始终查不出头绪,正好他想带我去就搭个便车了。”木樨道:“那我不是坏了你的事……你,怪不怪我?”孟飞笑道:“这个可不敢,阿苏早跟我说你三小姐脾气大着呢,万一把我也拖到水里怎么办?”
木樨红了脸低下头,孟飞心想阿苏说她鲁莽任性,果然不假,嘴上却道:“苏姑娘说你生性率直,可你是怎么猜到苏福不对劲呢?”木樨道:“因为苏放在哪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说在江南那当然是骗人的。”
孟飞问:“啊,她在哪儿?”木樨道:“她在……”孟飞突道:“等等,别忘了还有一个人在。”说着拿着蓝汪汪的钢镖在苏福眼前晃,“不如你先说点我想听的吧!说得好我就留着你,要不你可就没用了……”
苏福脸色都被映蓝了,他嘶声道:“你杀了我吧!”孟飞道:“好!”手一送,利刃应声插在苏福肩头。苏福万没想到孟飞如此听话!不禁大叫:“啊!孟飞,你好……毒!我……”似乎就觉得毒药发作了,肩头也不怎么疼,倒有点麻,眼前一阵阵发黑……
木樨笑起来:“这人在练翻白眼呢!你倒是看清楚刺你的是什么?”苏福睁眼一看,羞愧难当,那只是车上挂帘子的铜鈎,而且只刺进肉里一点点。孟飞好快的手!
孟飞道:“我早说你命宝贵,怕死就说吧,对付苏放的人到底是谁?”苏福诺诺:“我……我说……对付苏放的是……”
突然孟飞手一颤,一个跟头倒翻出去,手腕处血一滴滴渗出来。他面前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头整个套在一个红木妖魔面具里,几绺胡须从面具下露出来,显示那是一个老者。他一落地就右手画一个弧线罩向孟飞,孟飞脸色大变,很奇怪地斜着身子飞出。
木樨奇道:“你是谁?孟大哥干吗那么奇怪的姿势?”那老头儿道:“好个娃儿!一眼就看出我这沧海茫茫的唯一破绽,现在你又该怎么办?”他又是一招沧海茫茫挥出,可这次的目标是木樨。
木樨感到一阵怒涛一样的内力传来,就像整个大海都迎头压向她一样。孟飞一下撞开她,双手上推,力挽狂澜,接下了这一招。
木樨被他撞得摔出很远,见孟飞双足猛地陷到地里一点,然后两人就僵住了。她叫:“孟大哥,你……”孟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放在哪儿?”木樨道:“她在……”孟飞突然一声断喝:“别说!你快走!”身后传来一声痛呼,苏福捂着胸口软倒在地。
红木妖魔道:“你竟然还分神用狮子吼破了韩伏的灵鸟肖语!现在内伤不轻吧?”木樨这才明白,她指着倒地的苏福:“是你学孟大哥讲话!”孟飞快气死了,这还用问!他沉声道:“快走、去找苏……”他接不下去了。木樨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去找苏放帮忙。”她转身跳上马就跑。孟飞几乎昏倒,他是让木樨去找苏无咎!她去找苏放跟亲口说出苏放在哪里有什么两样?现在还多了一个带路的。但是这也怪不得木樨,她心目中有本事的人就是苏放和孟飞,根本没想起来那个武功虽然高强却没什么主意的苏无咎。
一口气讲完,木樨道:“就是这样了,孟大哥留在那里也不知有没有危险?苏放,你看现在怎么办?”苏放问她:“你就这么跑来找我,没人拦你吗?”木樨道:“没,他们都去拦孟大哥了。”苏放深吸一口气,道:“糟了!木樨,你躲在树丛里千万别动,一有机会就逃走,翻过这墙就没事了,记着留得青山在!”
木樨道:“你倒是快回去帮孟大哥啊!说这些干什么?”苏放道:“你孟大哥八成有危险,可我们现在十成有危险!”木樨还问:“为什么?”苏放苦笑不答,抓着她直接塞进树丛里。
说着人群就嘈杂起来,脚步声兵器声连绵不断。薛成贾的声音传来:“苏放!我知道你就在西园,现在出来我们不为难你。”苏放道:“这老头儿脸皮真厚,都这样还叫不为难。”木樨拉着她:“我们怎么办?”苏放道:“你呆在这裏不要动,一会儿没人了就立刻走,半刻也莫停!记住!机会一定是稍纵即逝,这次再任性我也只好放弃你了。”木樨十分害怕:“可他们怎么会走?”“人人都来追我,你那里自然不会有人了!”
苏放说着挣脱她的手臂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怪叫:“藏宝图在我这儿,快来抢啊!”然后她把内力提到极限,反而向宅子内部奔去。木樨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不远处路上就不断有脚步声蹿过,震得她脸上发麻,很久才停歇。她脸色变了,到底有多少人在追苏放啊?
苏放迅速飞奔,不时用筷子鞭借力一荡,整个人如闪电沿着荷花湖跑。薛成贾在后面指挥轻功好手追击,让那些跑得不快的从另一面堵截。那湖虽然大,但在这样的速度下,一盏茶工夫两队人就会合了。
苏放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对着迎面跑来、气喘吁吁的蓝大力叫:“藏宝图给你,拿好!”蓝大力愕然接过她抛来的一张纸,后面人的目光“刷”地全集中在他身上。后面追苏放最快的是钱无用,她这样一顿的工夫,钱无用已离她不到五丈。他见状却舍了苏放对蓝大力大叫:“拿来!”他身后的千里眼陶明却眼尖,叫:“不是这个,这上面写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前面听到陶明话的都停下了,后面追她的轻功好手还奔着藏宝图飞扑,两队人一时间挤在一起。他们再转看苏放时,只见她手中忽起一物卷上高树,人像蝙蝠一样飞上去,和他们比起来更显得那般潇洒漂亮!
苏放筷子鞭鞭头突然一紧,已经被人捞在手里,那人目光阴冷,正是在场轻功第一的萧千江。他冷笑:“下去!”鞭子传来大力,苏放一按机栝,不下反上。随着鞭子缩成筷子的拉力,“呼”一下出现在萧千江面前,左手的乌金丝已缠上他的手腕。萧千江遇变不惊,手腕运力,一股内力反噬苏放手心劳宫穴。苏放一击不成,当机立断放弃她的趁手兵器乌金丝,却将手中一块布帛卷向萧千江,道:“藏宝图给你!”
小筷子突然又变成长鞭,苏放顺着机栝弹开的力量斜飞出去,“扑通”跳入一边的荷花湖,见一缕水线急速移动。萧千江道:“哪里走!”也藉着苏放扯力倒翻而下,鱼鹰一样对准水线扑去!
这一系列的事都发生在眨眼之间,武功弱的连看都没看清楚,钱无用却伸掌拦在萧千江面前:“藏宝图给我!”萧千江沉下脸:“让开!别叫敌人跑了。”钱无用道:“先给我!”萧千江懒得和他啰唆,合身扑向左边,钱无用跟着到了左边,仍拦在他面前:“藏宝图拿来!”萧千江大怒,但是追敌要紧,面子可以以后再找回来。他劈手把苏放扔过来的布帛向钱无用抛去,骂:“这种王八蛋上的当还有人上!妈的给你!”这人毕竟是白道前辈,怒而杀人有过不少,怒而骂脏话还是平生第一次。
钱无用有图就好,一时不和他计较,连忙看手中的东西,却只是一块什么也没有的布而已,看花纹是从苏放衣服上撕下来的。那边萧千江已经飞奔追苏放去了,可他走出十几步就停下来,几颗小白丸子浮在水面上,大量白色浓烟升起,经久不散,苏放早不知去向了。
群雄中很多人失望地叫起来,瞪着钱无用的眼光带着凶狠。钱无用大喝:“看什么看?”暗中有人接口:“看活王八!”钱无用身上现出杀气,周围人衣衫头发瞬间无风自动。薛成贾赶紧道:“大家别激动!她跑不远,我们小心搜!”
这群人气势汹汹地反扑,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个小个子女子低着身子往这边跑,蓝大力问:“是谁?”那人惊叫一声,转身就跑,却是木樨。钱无用叫:“站住!不然休怪我无情!”木樨不理,勇敢地低头猛跑。她担心苏放,到底没有听苏放嘱咐潜回来看了,结果人家都打完了她刚跑到这裏。
萧千江一个飞纵拦在她面前,木樨十分倔强,大叫着想往湖里跳。手腕一紧已被拉了回来。她开始大叫:“苏放!不用理我,快跑快跑!”
看着她被扭回去,苏放在湖里七窍生烟,她真不想理木樨算了!但木樨叫的是“不用理我,快跑快跑”,而不是“快来救我”,苏放暗想:“对不起木樨,现在我想理你也无从理起,谁让你不听我的话!”可是她脑海中却映出木樨给她收拾包袱时唠叨着:“记着啊,我大师兄喜欢骂他奶奶的……”
苏放对自己说:“木樨,你别怪我,我现在自身难保!”可耳边却似乎又响起木樨哭叫:“苏放!你也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苏放心裏对自己狂喊:“记着留得青山在!”可脑中立刻映出木樨大哭地看着她:“你是无赖……”
苏放从湖里跳出来,大喝一声:“他奶奶的,来吧!”
木樨被那群人扭到大厅,不断有人问她:苏放在哪里?一笑魔君的宝藏在哪里?你和苏放是什么关系……木樨一概回答:“呸!”
钱无用来到她面前:“木三姑娘,我和你爹木光寿有些交情,你只要老实回答我的话,老夫保证在场的人没一个敢碰你一根头发。”木樨这次的回答是:“我呸呸呸!”钱无用大怒:“别怪老夫不客气了!”手掌抬起就欲向木樨落下……
大厅两扇门发出轰然巨响,却是被一个人踹开了。
苏放抽着旱烟袋,一摇三晃地进来:“想你们的好朋友回来了,放了我师妹!”钱无用小眼瞪得溜圆,苏放用烟袋指着他:“你奶奶的,看什么看!”万国英扑向她身前:“苏放!你把我大师兄弄去哪里了?”
苏放手中铜烟锅“当”地敲在他脑袋上,万国英就维持着扑过来的姿势,四肢张开,摔在苏放面前。
隐有风动,以前打中苏放肋骨的周国豪从后面偷袭,一声不出地扑上来。苏放看也没看,烟袋回手一勾就勾着他脖子,顺势抡个圈,带到自己面前,嘴裏一口烟“噗”地喷到他脸上。周国豪仰天倒地摔在万国英身旁,捂着被烟袋烫的脖子直叫唤。
木樨叫起来:“苏放,你怎么回来了?”苏放心情极度恶劣:“他奶奶的,那你又怎么回来了?”说着向她走去。
钱无用上前一步,苏放陡然停住脚步。钱无用这随随便便的一步把她可能前进的路全部封死。她左手画了一个圈,右手的烟袋突然灵蛇一样捣向钱无用面门,这是她武功的极致。
在场人都“哦”了一声,苏放左手招数已经十分精妙,而且蕴含着极其霸道的内劲。人人都以为她已全力施为,谁知她这全身机体为之牵动、全部内力完全投入的一招竟说收就收,而且把这一切动力都化成难以想象的速度,右手的烟袋就像她突然伸出的手臂一样对着钱无用鼻梁骨捣去。
钱无用一个铁板桥弯向后面,有二十年没人能逼他用这样的姿势了,灼热的烟袋从他脸上掠过,看着他乌龟一样的身材突然反着弯过来,木樨“哈”地笑出来。
钱无用并不起身,突然探手抓住烟袋圆头,似乎一点儿不觉得烫。苏放急忙撒手,但烟袋上传来一阵黏力让她甩不掉。随着钱无用起身一拧,苏放一膝微弯低在他身前,烟杆上不断传来的巨大压力冲击到她腿上,苏放膝盖一阵酸软,几乎就要跪下。这一下形势逆转,木樨又惊呼起来。
钱无用傲然直立,似乎不费力地一只手按着烟袋,其实他已经把全部劲力凝在那只手上了。他刚才的姿势丢大了脸,所以不断用力,要压得苏放跪下来以扳回面子。但这人骨头硬得很,明明膝盖已经咯咯响就是不肯挨地!她体内的内力也奇怪得紧,别人内力要是被磨到几乎消失,人就会倒下,可这人每次内力完全没有却又立刻重生。这样一来,倒把他的内力消耗得差不多了。
坚持了一会儿,钱无用再不顾保持形象,把自己的重量也压上来。他弯腰俯身、满脸狰狞、咬牙切齿地逼近苏放。苏放身子又低了一点,铜做的烟杆慢慢变弯……两张脸越靠越近,苏放倔强地仰脸看着钱无用,中间是烟袋,上面是钱无用狰狞的脸。正在他最得意的时候,苏放突然凑近烟袋,不吸反吹,半锅烟夹着火星细灰的烟丝全打在他脸上,这样近距离,完全没办法躲避。钱无用怪叫一声向后仰,苏放的拳头就结结实实打在他肚子上。这刚好是内力交替的空当,任谁也不能幸免。他就向后飞出撞上墙壁再摔回地上,和前面那二国共成三国鼎立之势。众人一起哗然,敌人也忍不住为她喝彩。
萧千江站出人群:“好个苏姑娘!你骗得我好啊!”苏放冲他歉然一笑:“不能算全骗吧。我总要留住小命啊,无论如何,我苏放佩服你。各位英雄,今天我要是死了,眼睛萧前辈已经预定,各位别动他的啊!”萧千江看着她道:“你确实有一身好功夫,只是连连输在你手上,我却不服。兵器还你,我们好生斗一斗!你若胜我半招,萧某人不管这事,我们前账一笔勾销!”苏放道:“好,成交!”
苏放凌空跃起,接住他扔过来的乌金丝,萧千江不待她准备,先行跃起。果然苏放骤然发招,乌金丝毒|龙一般直取他面门,萧千江神色凝重,空中和她换了一招。苏放一沾即走,不容他发力,乌金丝一个回旋,已经抽向他后脑,萧千江不转身,突然出手如电,一个反捞已抓住乌金丝,拿捏得分毫不差——这是他二十年来潜心研究的新武学,自取名“在劫难逃”,尚未在人前露过脸的。
下面人刚想叫一声好,哪知苏放却不与他争,立刻松手又把乌金丝送给他了。萧千江一时愣住,他理解不了有人竟会将自己的兵器说放弃就放弃。
一愣神间,苏放就鸟一样折向薛成贾,众人惊叫的时侯苏放手已按在薛成贾头上,同时喝道:“一个也不许动!”萧千江人在屋角,要回身去救已经来不及,他气得扔了手中的乌金丝大叫:“苏放,你又使诈!”
苏放心想:现在不使诈还等你留我吃饭吗?手下微用力:“木樨先出去!薛成贾你跟我走!”薛成贾本想挺住不走,但头上一阵极大推力传到脚底,他顿觉脚下无根,踉跄一下不由自主地就往前走。
这下要是让她走了都没脸再混江湖,眼看要走出厅门,薛成贾双目尽赤,他突然大吼:“我和你同归于尽!”然后猛一跺脚,头上风声起,一块大铁块向着三个人拍下来。
苏放大怒,但也没忍心在他头上拍下去,而是反手一掌打在他肩头,把他推出铁块范围,薛成贾吃了这一下重击,踉跄退后,五脏六腑像翻过来那么难受。铁块重重砸在地上,再看苏放已经带着木樨站到一边了。
苏放推人的手握成拳头抱在胸前,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一动不动地站着。木樨推她道:“我们快走啊!”随着她推动,苏放突然全身颤抖起来,她咬牙道:“樨儿,我们输了……”她一张嘴,木樨才发现她满嘴是血——上下嘴唇都咬破了,同时那只手流出黑色的血,汗珠也大滴大滴落下来。苏放抬起头问:“薛成贾,你衣服上是什么东西?”
薛成贾脱下外衣,露出裏面一件银色软甲,那上面生满小刺。他道:“中了我这‘牵机散’,痛逾刀割十倍。苏放,你要不是对老夫起了恶念也不会伤得那么重!”木樨叫起来:“你还要不要脸!她要是起更大的恶念,直接打死你就不会受伤!”苏放道:“输就是输,没什么道理好讲。薛成贾,你赢了!”谁都想抓住苏放,但现在却没一个人说得出话,一时间整个厅堂里寂然无声。
薛成贾干咳一声道:“苏放,你也有阴沟翻船的时候!”苏放道:“你自己都说这是阴沟,又岂能不翻船?”薛成贾噎了一下,道:“老夫不和你逞这口舌之利……”木樨接口:“那是你口舌不利!”有人就小声笑了一下。
钱无用早爬起来,此时大感不耐烦,叫:“藏宝图在哪里?”苏放平静地道:“我送人了。”钱无用双眼凸出:“送给谁了?”
陶明道:“赵云帆这么多天没有消息,我猜她一定给了赵家那小子!”很多人叫:“对!一定在他那!”
万国英问:“苏放,赵云帆在哪?”苏放立刻回答:“在你老婆那!”人群发出一声哄笑,万国英大怒扑向她,苏放抬手预备给他个嘴巴,可身子一动就痛彻心肺,咬紧牙关一动不能动,冷汗把衣裳都打透了。
万国英见她扬手下意识一躲,结果没下文了!他抬头见苏放这样,终于放心,冷笑一声走上前:“看来,我该教训教训你了。”
刚走了一步,突然一股大力冲向他身子,万国英一个跟头栽回他原来趴的位置。再看萧千江正阴森地望着他,万国英大惊:“萧前辈,你怎么……”萧千江冷笑:“这丫头有血性,我不许你这鼠辈欺负她!”
大家一时呆住了。薛成贾掏出一个瓷瓶晃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裏面好像装了一块铁。他道:“牵机散便是这样,不动便不痛,可只要你动上哪怕一分都会牵动全身神经,让你剧痛难当。这裏是‘铁化丹’,唯有它可解牵机散,你拿藏宝图过来我就给你。”
苏放却不语,头顶冒出丝丝白气……突然她叫了一声。薛成贾冷笑着问:“你怎么了?”苏放的声音很平静:“我眼睛看不见了。薛神医,怎么会这样?”木樨惊叫一声:“苏放,你的眼睛……”
薛成贾得意地问:“你刚才是不是妄图运功逼出牵机散?”苏放道:“是这样妄图来着。”薛成贾道:“牵机散并不是毒药,只是能提高神经敏感度的药物,并不是可以逼出来的东西。现在它随着你运功升华成雾气,冲到你眼睛外面的一层膜上,所以你就看不见了。”
苏放深吸一口气:“能好吗?”薛成贾道:“那倒没问题,只要不运内力,十八个时辰雾气就散,但你体内的牵机散不吃解药可永远不会消失,这种疼痛你自己说说能忍多久?你现在是给不给藏宝图呢?”苏放轻笑:“我自己也想知道能忍多久,给你我立刻没命,你当我白痴吗?”
萧千江突然道:“苏放,你真的有什么藏宝图吗?只要你说没有老夫,就信你,立马救你出去!我现在信了宋玉山不是你所伤,生死关头你都不愿伤害薛成贾,更不会为一句话轻易挖了人的眼睛。”苏放有一刻失神,竟在这个时刻和此人和解,只要一句话,自己就多了个如此有个性的朋友,还是可托付生死的朋友!但是现在说没有图,恐怕只有他肯信,硬闯下来,两个可都是死朋友了。
她心裏好生惋惜,可只能摇头道:“我相信你的诚意,但不相信你的能力,萧前辈啊,你实在保证不了我的安全,因为你太笨了!”萧千江陡现怒气,在众人极力克制的笑意中甩手而去。
江湖客中就有女子上前彻底搜了苏放的身,却什么也没有。大家无奈,只好把她和木樨先关起来。苏放跟他们走的时候汗珠大颗大颗滴了一路,木樨心痛却也不敢去碰她,连那些本来要为难她的江湖人也希望这条路再短一些,让她少走几步才好。
她们被领到薛家练力气的大厅,这屋子十分坚固,裏面空荡荡的,只有地上放着几个石头磙子。苏放找了个平的盘膝坐在上面。她大声说了一句:“樨儿,我要好好休息,你守住门口,有人敢硬闯进来咱们就把藏宝图毁了!”木樨大声答应,凶巴巴站在门口,有人打扰张口就骂。苏放心想这小妮子当真骨气不弱,处在这样的劣势下她还能气节不改,倒比一般“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的武林好手更可爱些。
木樨这刁蛮小姐口才从小就好,用词尖酸,一般武夫哪是她对手!来硬的一则没法和小女孩一般见识,二则也怕逼得苏放破釜沉舟毁掉藏宝图,于是那些说客个个气得半死不活地回去,渐渐没人想过来挨骂了。
似这般安静了两三个时辰,突听木樨惊叫:“你是谁?要干什么?”苏放问:“樨儿,怎么了?”木樨道:“是一个蒙面的人……你别进来,滚出去!别等姑娘骂出好听的。”
苏放道:“樨儿,让他进来!”木樨道:“你怎么……”苏放道:“让他进来吧,这个是朋友!”木樨感到奇怪:“你怎么知道?你又看不见。”苏放道:“小傻瓜,薛成贾的人用蒙面来吗?”
来人道:“苏放,我是专程来看你的。”声音十分低沉动听,却是个女子。苏放问:“恕我眼睛不便,姑娘认识我吗?”那姑娘道:“我不认识你,但我有个朋友和你挺熟,他托我带点吃的给你。”
木樨奇怪:“这个时候带吃的?苏放没那么嘴馋吧?”几下窸窣声传来,木樨又问:“这是什么?亮晶晶的能吃吗?”苏放突道:“樨儿,你在柱子上敲一下给我听听。”木樨依言拿起那个东西,往大理石柱子上一敲,发出"叮"的金属撞击声。
苏放问:“这可是铁化丹?你的朋友是谁?”那姑娘道:“他只托我带这个给你,东西带到了,是不是我不知道,吃不吃也在你!”
木樨道:“你有病啊,那谁敢吃!我看你阴阳怪气的,不像好东西。”
那姑娘冷哼一声,拿起东西就走。突然手肘曲池穴一麻,丹丸脱手落下。碰到她手肘的是苏放的腰带,再看那腰带已经托着丹丸回到了苏放手里,整个过程苏放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而已。
苏放张口吃下,大声道:“赌了!”
那姑娘看了她一会儿,道:“毒气会到你眼睛里,你别揉明早就没事了。”然后她转身离去,语气一直冷冷的。
木樨无暇理她,只忧虑地看着苏放,一会儿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好了还是没好?”苏放道:“你碰我一下试试。”
木樨小心地碰她肩膀一下,苏放没反应。她又稍加了一点力推她肩膀一下,苏放摇头。她稍用力打她一拳,苏放叫起来:“哎哟!”木樨大惊,手忙脚乱地上前:“很疼吗?我就觉得她有问题……怎么办……”又不敢给她揉。苏放眼睛裏带着笑意,接着叫:“哎哟……哎哟……”后来她忍不住笑起来,木樨才明白苏放在捉弄她,气得一拳打在她肩膀上。这一下倒用了全身力气,但苏放浑不在乎,笑着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她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响声,像放鞭炮一样,然后她舒臂展腰做了几个动作,平时内力到不了的地方无不圆转如意。
这几个招式皆被她使得妙入毫巅,意在力先、柔中带刚、刚中蕴柔、无物能入、无坚不摧。很多拳法大师追求一生的便是这种境界!几拳都打在大理石柱子上,柱子外面碎了整齐的一层,而裏面坚实光洁如故,不看地上的石屑就只当柱子细了一点。
木樨喜道:“你好了!”苏放道:“和钱无用对力时我就觉得自己内力增加,这牵机散痛归痛,但它越痛守护我丹田中的内力便越醇厚坦荡,就像十分顽强地和人对决一样。三年前我内功练成后,武功也就再无寸进。我想这次或许是老天给了我更上层楼的机会。”她眼睛是奇异的灰蓝色,并不明亮,但似乎全身都替眼睛发着光,显得那样神采奕奕。
木樨道:“那等明天早上你眼睛好了我们就快跑。”苏放冷笑:“那是薛成贾他们想要的,想我走也没那么便宜!”
她们又拖过一个多时辰,木樨迟疑地走出屋子。不知道刚才那人用了什么方法,两个看守都呆呆地看着木樨出去不作声。
她突然又回来:“苏放,我们还是等明天你眼睛好了再想办法吧。”苏放道:“我眼睛好了防守就不会这样,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樨儿,我守着你,别怕!”木樨深吸一口气,按苏放说的,向离这儿最近的房间跑去。
薛成贾有几日没睡好觉了,刚蒙眬睡去就被家人吵醒:“老爷,西园亭子那边出事了,客人们都打起来了,快去看看吧!”薛成贾骤然惊醒,气急败坏地奔过去,远远看见几个人打成一团。薛成贾大吼:“住手!”这才注意到宾客虽然围着打斗的人群,个个眼睛却都看着凉亭柱。
柱子上钉着一块布,上面曲曲弯弯画着一幅地图,却是青城山附近的地形。薛成贾道:“这是哪里来的?”陶明就叫:“这是从木樨身上搜出来的还能有错,她鬼鬼祟祟的一个人想逃!”那边和死掉的白清明一同前来的青城门人一个个都已披头散发,不断冲过来想撕这图:“骗人的!青城山没有宝物啊。”有没看见的就叫:“原来宝藏在青城山啊!”
客人一个接一个赶来,不断有人惊叫,“咦!这不是青城山的附近吗”,“宝藏埋在青城山”!一个个传过去,变成了“青城教私吞了这些宝藏”、“青城山整个都是宝藏”、“青城山山腹里全是宝贝”……
这时东园客人闻讯也往这边跑,谁都不肯慢一步,甚至一个个直接从墙上跳下来,像一群蝗虫,一张张贪婪的脸不断向凉亭扑过去。
一个人影鹰一样穿出人群,藏宝图被他抓到手中飞上凉亭顶部,却是有陇上飞鹰之称的殷振扬,然而苏放若在,一定能认出他就是来自己家里结过粮油账的张示吉。他看了下面众人一眼,“刷刷”,手中藏宝图被他撕成几块,人群立刻鼓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