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时候楚杰在房间门口就能看到门缝里透出的光线，贴着门听，里面没有声响。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一眼就看见睡在上铺的柳倩，侧着身子，天花板上的吊灯离得很近，灯光照耀着柳倩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丝丝的倒影。楚杰走过去，他的视线刚好和柳倩的脸平行。柳倩似梦到什么了吧，嘴角微微的上翘，睫毛也微微的有些颤抖。楚杰摒住呼吸，他怕自己厚重的呼吸惊扰了柳倩的美梦。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多年后想起这个场景，楚杰会想，如果当初叫醒她，不顾一切的吻她，他们会不会就不经历这些波折，一夜白头。楚杰俯身从下铺拿了清洁用品，退出房间往卫生间走。他要洗去身上浓烈的酒味，还有那些姑娘贴在身边沾染的胭脂香水味，楚杰反复的用香皂清涂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身体已经被厚重的香皂膏体摩擦得发了红。他心情无比的沮丧，他想象中的世界应该非常简单，吃饭、睡觉、工作、陪柳倩，可是他的第一次应酬就轻易的揭开了这社会另一面的面纱，他觉得自己对柳倩是有背叛的，这些凡尘俗气对柳倩的清新脱俗就是一种背叛，像是纯净空气里混入的其他气味，他拼命想驱赶，却无能为力。是的，无能为力。送何经理和孟方澜上车的时候，孟方澜给他说过，“每一个力争上游的人斗是从泥潭沼泽里跋涉而过的。和上游的人建立私交、投其所好是一种捷径。”楚杰明白话里的意思，如果他想在公司表现良好，以后这样的应酬必不可少。他要努力装扮成和他们一样的喜好，才能顺利的走入他们的团体，成为他们的同类。“如果非要给自己找些安慰，你就想，妥协的唯一动力，是为了你那美丽的女朋友不用像这些灰暗妥协。给她人为的营造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让她在玻璃屋里向阳生长。”孟方澜的话深深地映在了楚杰的脑海，他必须努力，他不希望有一天自己的柳倩为了工作去游走在那些肥腻男人的身旁，一如，他非常恶心的柳岚。他不能告诉柳倩他碰到柳岚的场景，一如他要隐藏自己也处于那样的场景中，他觉得他的柳倩无法承受。他蹑手蹑脚的爬上床，在柳倩的身边侧身躺下。这单人床真的太过拥挤，他想要给柳倩一间大房子，房子里有一张无比舒适的大床。初战告捷的楚杰被孟方澜分配了更多的工作，好几个策划项目都在参与，楚杰用了极大的热情去迎接所有的挑战，终于在一个月后以考评第一的成绩接到了正式的转正通知单。楚杰兴奋的给柳倩打电话，他准备奢侈的和柳倩一起去个高档餐厅庆祝，实习工资都已经积攒了不少，实在不够还可以刷信用卡，下个月涨了工资以后就能秒还款。柳倩今天穿得稍微正式，白色大衣里套着件红色的裙子，还化了淡淡的妆，她鲜少穿这么鲜艳的颜色，却也别有一番动人。楚杰看着眼里全是羞涩的柳倩，心里甜开了花。“不好看吗？”柳倩故意问。楚杰伸手去牵柳倩，“好看。真的好看。”定的是电视塔上的旋转餐厅，他们需要在塔底过安检，楚杰包里的打火机被要求拿出来，柳倩吊着楚杰的肩头问，“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楚杰在忙着把东西从安检带上收拢，侧头回了句，“晚上加班熬夜写东西，慢慢的就学会了。”柳倩嘟着嘴赌气，楚杰觉得这表情可爱极了，伸手搂过柳倩，“我想早点多存钱，买房子，然后结婚。”“可是抽烟对身体不好，我不想你那么累。”楚杰没搭话，心里却觉得很甜，象牙塔里的姑娘，自己的男友就是她的全世界，对着所有鸡毛蒜皮的事斤斤计较。楚杰觉得自己的辛苦是值得的，应该再努力一点。在高速电梯里，柳倩有些紧张的拽着楚杰。工作人员在介绍电视塔的来历，他们目前所处的高度，100米，200米。楚杰轻轻的搂着柳倩，往电梯箱体外面的玻璃靠近了些，整个城市就这么密密麻麻的呈现在了眼前，柳倩的眼里夹杂着紧张和欣喜，楚杰搂得更紧，下巴靠在柳倩的头顶，闻到她清新的洗发水味道，“我要带你看遍全世界所有美好的风景。”柳倩很是感动，转过头，垫着脚尖吻了楚杰的嘴唇，“你是我此生最美的风景。”楚杰觉得这密闭的电梯箱里吹进了风，像是田野上的春风，带着花草香，无限心旷神怡。楚杰在整个餐厅穿行着拿菜，将他们的小桌子堆得五颜六色。柳倩有些紧张的问这么多菜会不会太贵，楚杰小声的说这是自助餐，随便吃。柳倩满脸惊讶，楚杰知道，她对自助餐的概念还停留在学校周围几十块一个人的那种，菜品极少，质量极差，环境更是无从谈起。将红酒打开，看着砖红色的液体缓慢的注入高脚玻璃杯，递了一杯给柳倩，“放心喝，这酒也是包含到价格里的。”柳倩作出心收回去的样子，柔声的说，“楚杰，你现在懂的真多。”“等你出来上班后这些眼见之功，慢慢就会了。”“我这衣服就是买来上班时候穿的。妈妈给我选的。我想先穿出来给你看看。”楚杰拿起酒杯，轻轻的和柳倩碰了碰，“不好。”“啊？你说好看的。”“就是太好看，我怕勾了你同事的魂。”楚杰嘿嘿的笑，看着柳倩的小脸因为充足的暖气有些粉红。“讨厌你。”柳倩的脸更红了，看了看旁边的桌子，压低了声音，“楚杰，这个餐厅真的在转耶，旁边的人都换了。”“嗯，看到了，我们靠窗，位置不动的，中间那一圈的在转。”“早知道我们也坐中间，这样拿菜方便。”“还吃什么？我去拿。”楚杰准备起身，看着旁边飘然而至一个男人，他侧弯着腰，想要看清楚柳倩，正好柳倩抬头，四目相对，“晴朗!”“柳倩，真的是你啊。”那个叫晴朗的男人满脸喜悦。“这位是？”楚杰有些不太高兴这男人的表情。“我高中同学，晴朗。”柳倩沉浸在和同学重逢的喜悦中，丝毫没注意到楚杰的不悦。晴朗抬脚站上他们桌子所在的露台，露台空间有限，晴朗挨着柳倩的位置很近，“我们有很多年没见了吧。”“5年多了，你高一都没读完就去了英国念书，我现在都快大学毕业了。你呢？是回来过年么？”“是啊，回来过年。头几天班长还联系我说准备高中同学聚会呢？我还问他有没有你的消息，结果居然在这里碰到。怎么样，过得好么？伯父伯母还好么？”“好呢！我选了本地的大学，离家近，周末偶尔都能回家。我的工作也定了，马上要去实习了。你毕业了没？国外的大学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是4年?”“差不多我也毕业了，高中出去读了一年语言，直接念了大学，本硕连读，和你同步毕业。”“那你是呆英国还是回国啊？”楚杰故意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们热烈的交谈。晴朗看着楚杰，“这位是？”“我的男朋友，楚杰，是比我大一届的学长。”“真羡慕你，追到了我们班有名的才女。”晴朗对着楚杰俯身，说得真诚。楚杰觉得有些失礼，还是站了起来招呼道：“是我运气好，一起坐下来吃？”说是邀请，但傻子都能看到楚杰脸上的不情愿！“不用不用，你们坐着，我那边还有客人，打扰你们了。”晴朗侧头看着柳倩，“把微信加了吧，你这神出鬼没的，同学都找不到你。”“好的。”柳倩愉快的拿出手机，加了微信。目送晴朗离开。“你们同窗一年感情就这么好？”楚杰问。柳倩挑了块三文鱼，蘸了蘸芥末，边放进嘴里边说，“不是，我们也是初中同学的，那……”话还没说完，柳倩的脸突然涨红，眼泪花立马挂在了眼角，满脸紧张。楚杰马上递了杯水，责备到，“芥末蘸太多了。”柳倩说不出来话，楚杰就只能静静的看着她慢慢平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柳倩后怕的推开了芥末，“我的天，这滋味太难受。”“日本人的最爱，和我们的蒜差不多功效。日本人喜欢吃生冷的东西，芥末杀菌。”柳倩摇摇头，“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中国，这么多美味的食物，今天的东西虽然都很精美，可是总感觉味道差了点。”停了停，转头看向晴朗离开的方向，“这样看来晴朗他们这种过早离开国内的孩子也挺可怜，异国他乡很难适应吧。”“人家过的好好的，要你瞎操心。”楚杰也无意的抬头看向晴朗消失的方向，那里是包间区，人均消费比他们的都还贵了200块，而且刚刚无意打量了晴朗的穿着，好像全身都是buberry,那经典的格子在公司大老板的身上经常出现，楚杰突然就感觉到了差距带来的失落。“喂！”柳倩对着楚杰招招手，“我哪句话惹我们家楚杰生气了？”“我生什么气！外面回来的花花公子你少接触，指不定换了不少女朋友，叫你加微信就加了。”柳倩再迟钝也能感觉出楚杰的醋意，拍拍胸脯，“我对毛主席保证，我和晴朗纯洁的革命友谊，那个时候他太懒，不喜欢做作业，所以经常抄我作业，就比较熟了。他家离我家近，他父母又经商，很少在家，他就经常来我家蹭饭。我们是兄弟。”“男女之间哪有纯洁的友情，反正你不准和他再来往，他回国休假，无聊得慌。”楚杰闷闷的喝完了杯里的红酒。“遵命，遵命。”柳倩笑得花枝烂颤。“我们回家？今天我给父母说的回学校。”楚杰一下来了精神，这个插曲带来的不快一扫而光，立马拖着柳倩出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