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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歇一说到传位诏书,本还有意见的朝臣顿时就闭了嘴。
事关下一任皇位继承人,谁也不想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离开。
倒也有担忧城内现状的,毕竟诸位大人的府邸都在京城之中,担忧家人也是人之常情,但在得知已有勤王的军队入城平叛后,也都稍稍放下了心,静候传位诏书的到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众人一边对陛下的逝去感到心情复杂,一边又不免对未央这个笼罩他们许久的恶梦报以好奇和探究。
人真的是很有意思的动物,当你不知来历神秘无踪时,旁人对你总会畏惧有加,就算你平平无奇,也会把你想的深不可测,就更别说是未央这等人物了。
可等知道了你也是有长辈有来历的人,即便你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未央,众人心中的恐惧也不会像原来那样溢满。
毕竟当你有了来历,你所代表的就不只是你,还有你身后的家族,你的父母长辈兄弟姐妹。
自然也会让旁人觉得,有了这些暴露于众人面前的牵绊,你绝不会再如以前那样肆无忌惮。
魏大人许是被林歇那一声“魏伯伯”叫壮了胆子,他等了许久,又与同僚说了许多的话,不经意间抬头看到林歇,略微思虑,然后便行至台阶下,问林歇:“我若没记错,你如今已经不是长夜军统领了。”
身无官职,自然就没有率领长夜军站在这里的资格。
林歇并不反感自己被拉下神坛这件事,不如说最开始被推到众人恐惧的位置上才是她最厌恶的,如今这样反而很好。
众人能意识到她也是人,而非杀人不眨眼的鬼怪,自然也会更加公平地判断过往种种。
加之陛下驾崩,他们潜意识里也会撇开为皇帝开脱的本能,更加理智地思考过往。
所以林歇对来自他人的质疑还是很能接受的,对待魏大人的疑问,她也不觉得冒犯,而是直言道:“魏伯伯有所不知,陛下从未盖章批准我卸任,所以严格说来,我还是长夜军的统领,还是有资格站在这里的。
其实就算盖了章也没人知道,因为长夜军是皇帝的暗卫私兵,只听皇帝的话,只由皇帝来管。
人员用度是怎么回事,也只有皇帝清楚。
这么一听,众人多少又有些不安。
长夜军毕竟是一把双刃剑,无论诏书上写的是谁,那个人恐怕都抵抗不了长夜军这把利器带来的便利。
若新帝重蹈覆辙,他们难道又要回到曾经战战兢兢的日子吗?
燕国公转身看向林渊,说道:“长夜军统领既然是林大人家的侄女,想来林大人也会对自家子侄多加约束才是。”
众人顿时就在心里给燕国公鼓起了掌,对啊,这不还有北宁侯府吗!
以前不说,如今人人都知未央是林渊的侄女,林渊总不会任由未央给他树敌吧?
谁知林渊只是看了燕国公一眼,淡淡地陈述了一个事实:“北宁侯府无权左右长夜军的职务。”
燕国公被哽了一下,语速又快又急道:“林大人难道就不怕家中小辈行事鲁莽,给北宁侯府添麻烦吗”
林歇:“林歇是我侄女,她惹的麻烦,我作为叔叔,自然是要照单全收的,北宁侯府上下也愿意为她收拾烂摊子。只是有些事情还请燕国公慎言,毕竟长夜军也是奉皇命行事,若是觉得长夜军行事不妥,恐有质疑陛下决断的嫌疑。”
燕国公:你!
众人看林渊这副模样,顿时又惶惶不安起来。
户部尚书与一众大臣的关系向来不错,不免就有离得近的,与他低声说了几句心中的担忧,谁知户部尚书笑眯眯地回了句:“我觉得未央统领人挺好的,我家夫人与她很谈得来。”
户部尚书身边的大臣皆是无语:妻奴你醒醒啊!那可是未央!长夜军的未央!
殿上众人分散而站,陛下的庶皇子先前就被废太子叫了过来威胁陛下,并被杀了好几个,剩下的几个站在角落里。
他们被分成了两拨。
一拨人自觉无用,猜到皇位必然和自己无关,不是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不存在,就是去小意讨好可能继位的兄弟。
还有人觉得自己算是矮子里面的高个,没准诏书上写得就是自己,于是难掩兴奋,不是四处张望,便是微微昂起头颅,用打量的眼光看着殿里的大臣,想象着若真是自己,自己会如何如何。
更有心思龌龊的,目光在女官身上打转,更在林歇身上停留了许久。
林歇察觉到目光,朝着那个方向淡淡扫去,只一眼,便把那位皇子吓得站立不稳,跌坐在了地上,丑态百出。
可见废太子并非个例,倒像是废帝在位那九年,故意把陛下存活的子嗣都给养歪了,存心恶心陛下。
有人明眼看着这些皇子的模样,忍不住蹙眉。
这些庶皇子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适合做皇帝的,若陛下还在,或许还有矫正的机会,可如今即刻便要登位,叫他们做皇帝,只怕会出更多的祸事。
不少大臣心里忧虑重重,其中以女官犹甚,她们能站在这里,是因为陛下能摒弃性别偏见,只看才能选人。
如今女官制度不过才维持几年,还不到不可撼动的地步,若下一任皇帝如先帝一般厌恶有才能的女子,她们该何去何从可就难说了。
就算不厌恶,像刚刚那位被未央看一眼就吓到的也不行。
那位庶皇子看女官的眼神众人不是没有注意到,毕竟这个时候有不少人都将目光放到了他们身上,自然也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比厌恶女子更加可怕的,是觊觎女子容貌躯体的人,若新帝为了满足欲望染指女官,并因此有所偏好,以床技提拔女官,只怕天下人都会以为朝中女官是以色侍人才能有今天,女官制度也将彻底为世人所唾弃,从此一蹶不振。
一时间德麟殿上的女官都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之中,更有心思极端的,想着若真是如此,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倒也有人把希望寄托到了林歇身上,林歇为长夜军统领,自然也是女官,未尝不能庇护,或是带领她们去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长公主带着君葳君蕤姐弟两个,出现在了德麟殿外。
众人一同看去,就见长公主衣着简单,摘冠散发,脸上更是褪去了所有的妆容,带着明显哭过的痕迹。
看看长公主,再看看从陛下逝去后就坐在椅子上无法起来低声痛哭,至今还被不少皇室宗亲围着劝慰的老王爷,一众朝臣不得不感慨,这才像是陛下死后作为皇室宗亲该有的模样。
顿时便对那些死了亲爹后毫无反应,连装都不知道装一下的庶皇子们感官越发低了起来。
长公主走向首辅大人,将传位昭书递给了他。
首辅大人恭敬接过,打开后一看,迟疑地抬起了头:“这……”
“大人可先让内阁鉴定,确认真伪后再行宣读。”长公主开口,沙哑的声音不见悲喜。
于是这封诏书便在宣读之前,被一众内阁大臣鉴定了一番。
内阁看到诏书上的内容,也都是和首辅大人一样的反应。
他们都是不敢置信,不明白为何陛下会选择长公主,便是不选庶皇子,不是还有诸位王爷吗?
但诏书上也写得明白,是陛下一如既往选人举才的风格,内阁大臣们心里计较一番也就接受了。
内阁鉴定后,这封诏书又到了皇室宗亲手上,让他们各自又鉴定了一番,然后才由首辅大人走上台阶宣读。
林歇此刻也拿着刀退到了一边,只是在宣读诏书前,她还拍了拍手。
清脆的掌声后,一身黑衣的长夜军便从角落里冒了出来,站到了原先该是禁军站的位置。
众人不免警惕,首辅大人更是问林歇:“未央统领这是何意?”
林歇非常淡定:“历代皇帝皆是我长夜之主,为防有人在诏书宣读后对新帝不利,我长夜军会随时出手,护卫主上。”
倒像是真的不知道,那诏书上写的是谁一样。
首辅大人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随后首辅大人宣读诏书。
庆阳长公主之名一出来,不曾看过诏书内容的大臣们皆是哗然。
女官们更是彻底懵了,虽说有阴楚这么一个专出女皇帝的国家在他们隔壁,可两地毕竟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和历史文化背景。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阴楚还不叫阴楚,叫楚国的时候,那里的女子就因为长得比别国好看而拥有特殊的地位,虽说这个“特殊地位”是指被拿来当成和亲联姻敬献宫廷的工具,但楚国也因此格外注重女子的教育,毕竟气质与脑子也是加分项。
在楚国某个书香门第家族连出了三个皇后之后,楚国人更是注重家中女孩的功课习教,培养出了一个个聪慧的女子,且还都是不逊色于男子的英才。
按照过往的历史,她们本该为了男人相互斗争手段百出,却不想她们一拍即合,说反就反,将楚国彻底转换成了阴楚。
可他们大永的女子,却是一步步慢慢走过来的,甚至在先帝时期还被打压过。
突然一下就出现一个女帝,这个跨度大得叫人有些难以置信。
可等震惊过后,女官们有志一同地下定了决心——
必须!必须让长公主遵照诏书,登基为帝!
这不仅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发展,也是让她们所有人都惊喜的发展。
她们甚至不自觉地站到了一块,准备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任何情况。
可她们没想到,长公主会在诏书宣读后,当众表明自己无法堪当重任,并决定将皇位禅让给自己的一双儿女。
德麟殿因此炸开了锅——
“殿下毕竟是外嫁女,若要选择继承人,合该在诸位王爷世子中挑选。”
“大人莫不是忘了,殿下的一双儿女自小便随殿下姓了国姓,入了玉碟,如何没有继位的权利?”
“殿下是在不曾登基的情况下挑选皇储,自然该优先考虑贤能,而非自家子嗣。”
“殿下为何不愿遵照诏书,登基为帝?若是忧心自己为女子,那殿下大可不必,吾等必誓死追随殿下,且我想,应该不会有人这般大胆,对诏书视若罔闻。”
整个德麟殿闹哄哄如菜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