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照怒问天的声音,远远传开。
领路来的十战将驻足回头,沉默有顷,复有继续沿路前行。
剑在身旁,战印会记下一个战士的人生。
一个人做过什么,战印里的记忆会为武王所获取。
因而,对着剑说的,就是剑誓。
那么,剑在身旁,原本也不能做任何对武王不忠的事情。
很多年前,这战士也这么想。
但时间让他看到的无数现实是,只要不是对着剑说的剑誓,哪怕罪孽深重,也不曾受过武王的惩罚。
声音,远远传开。
群山鸟惊飞,还有胆小的鸟,振翅时吓的抛落一坨深绿。
恰好落在一个樵夫的斧头上。
斧头砍进树身,斧背突然多了那团温热,而后,在樵夫的注视下,滑落地上。
樵夫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了句:“又换新人了。”
村子里,一个孩子在地上画格子,被吼声吓了一跳,定定望了会,等了阵,又没声了,于是扭头问忙碌的村妇。
“娘,是谁呀?吼的怪吓人。”
“没事,九成九是换了新的百战长,刚来的一阵子都会发发疯,过些日子就好了。”村妇的淡定感染了孩子,就又继续画格子,开心的蹦呀跳的。
声音越传越远,最后彻底消弭于无形。
山还是山,林还是林,村里的人们还在继续做手边的事情。
李天照吼完了,情绪平复下来一些了,发现,他还是在这裏,吼完了也还得要继续当光杆子百战长。
“上告!必须上告!”李天照打定主意,事情如此古怪,必有蹊跷,他绝不能就此罢休。
可是……他现在连功绩的依据都不知道,他怎么上告?
上告让他立即启程?
上告没有告知他功绩赏赐的依据?
这不是他要上告的目的!
此刻他也发现,对方的一系列操作简直‘周到’,以至于他现在只能先等着功绩文书送到。
但到底什么时候到?
李天照又气又烦躁,各种乱猜,却又全没有结论。
突然,外头跑进来一个小孩,穿着开裆裤,鼻涕流下来一截,大眼睛眨巴着,奶声奶气的说:“你是新来的百战将吗?”
“……是。”李天照压下心裏的烦躁,记起他的职责,现在管辖百山镇,共有十八座村子。“出什么事了?”
“是啊是啊,娘叫我来喊镇长帮忙,咱家出大事啦!”小孩说完掉头就跑,没几步,又回头冲李天照催促说:“快点呀镇长!我娘快撑不住啦!”
李天照不敢耽误,急忙跟那孩子在山路上跑。
别看那孩子人小,在狭窄的山道上却跑的挺快,全然不在乎一旁的陡坡。
这么跑了三里多地,李天照看见座房子,孩子跑进去叫着:“百战将来了!娘!”
李天照过去一看,院子边上,晒玉米的架子一头掉了出去,一个年轻的妇人抓着没掉的那头,坐地上,拿脚蹬着场子边上的石头,头脸涨的通红,架子上的玉米堆积在另一头,看起来随时会把她一并带下去似得。
李天照连忙上前,帮忙拽起架子,那村妇终于松了口气,却累的够呛,就那么坐地上歇着,那孩子跑她身边扶她,就听她说:“我歇会,歇会……”
李天照把架子摆好,皱眉问那妇人说:“不要命了?家里男人呢?”
“咱们这哪有男人?一年到头,过年回来一个月,别的时候都在外头。”村妇看着架子上的玉米,边拿袖子擦脸上的汗。“这些今年要上缴,能撒手么?”
“玉米不挺多吗?至于为这个把命搭上?”李天照还是不解,那村妇叹气说:“再多也禁不起上缴的多!”
“不是三成?”李天照暗觉奇怪,不应该到处一个样吗?
“三成就好了!这裏上缴粮食都是七成!”村妇叹了口气,抱怨说:“以前百山镇靠采山灵草过活,那时候可富了!本来没人的山,就为了采药,人多的成了十八村。山灵草功绩高,上面喜欢,怕有人种粮食图安逸,就从外头提供粮食给我们,又对自种的粮食征重税。上缴药材三成,粮食七成,傻瓜也知道该去采药呀。”
李天照这才明白缘故,如此也就说的通了。“有粮食保证后勤,采药也好。”
“当时是好,后来药越来越少,靠采药都活不下去了,只能种粮食。反映了好多回,以前的百战将也替我们说过,城长总是说让大家等等,还会有山灵草采。城长就会说,也不过来看看,山上哪还有山灵草了!好几年都没人见着过了!大家伙活不下去,男人只能去外面,但凡立了点功劳的都申请了迁居出去,现在剩下的就是还走不了的。”
李天照明白了,这裏早就进入了衰败期,那么问题来了,现在还剩多少人口?
“百山镇十八村现在大约还有多少人?”
那村妇扑哧失笑,眼里笑意浓浓,觉得眼前这位新百战长果然是刚来不知道情况,傻的可爱,就说:“什么十八村啊!早几年前就剩个称呼了,现在合计就剩下就九户人,一户算一村也凑不出十八村呀!”
苍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