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武王体制的憎恨,之所以坚定不移,是源自于切身体会过被压迫、被奴隶、被|操控的痛苦,而你心裏,对孤行人的自由只有一腔美好幻想的浪漫。”梦刀本来不想开口,但梦中游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她觉得,也没必要沉默了。
看着云暮烟难以置信的眼神,梦刀很清楚她此刻受伤的心情,然而,这改变不了什么。“你追求孤行人的自由,是满脑子对美好的坚持。我们追求孤行人的自由,是刻进骨子里的痛苦驱动。道不同,不相为谋。”
女霸主这时也沉默不下去了,开口道:“你还是回去,当你的子王。孤行人的自由不是你一个小女孩追寻幻想的好玩念头,我们不可能继续陪你任性,满足你不负责任的玩闹需要。”
“我、任性,玩闹?”云暮烟知道,在樵夫眼里她只是个离家瞎晃荡的任性女子。在天武王眼里,大概也是?此刻,认识了这么久,最清楚她的几个孤行人竟然都这么说!这实在、太过份了!
过份的让云暮烟,不由自主的、近乎失控的激动叫说:“我努力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追求个人的自由!为的就是不当武王!明明我们志同道合,你们是对我最了解的人,就因为我是天武王之女,突然就否定了过往一切?”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如此一致的恍然大悟,明白你只是个任性的小丫头!”一个坚定派的孤行人高声接话,教训式的数落说:“你说追求自由,却选择集权对抗危机!你是把自由看的比生命还重要吗?不是!这也就罢了,你要集权,却又对反对的人无谓救助,就为了一时心软?结果二十四城撤退的人被那些叛徒出卖!安全区的人都被杀完了!你至今还不知道吧?”
“什么?”许多孤行人都还不知道。
梦中游叹了口气,他至今也还没提此事,但很显然,原来也有别人知道,却也没说,怕打击士气。
他觉得再说更多,只会让云暮烟更难过而已,也没有那种必要,于是就说:“不用说这么多了。我个人不会把云暮烟视为欺骗我们的仇人,目睹她做了许多事情,我相信她的真心实意。但如我刚才所说,我们道不同,今后各走各路就是了,现在也没必要在这裏无谓耽搁了。盆山区呆不了,乱战之地也难以立足,未来大家只能是化整为零,各散东西,或者找荒僻之地隐居,或者东躲西藏。”
“确实跟天武王的子王没什么好说!走了!”
“我也走了!”
“走!”
一个个孤行人万战将们,三三两两又或三五成群的各自散去。
他们经过从云暮烟身旁过去,仿佛没有看见她似得。
梦中游是最后走的,看着云暮烟那副受伤到极点的神色,他犹豫着,还是说了最后一番话。
“当战士,有战士应该做的事情,临阵心慈手软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当孤行人,也有孤行人该做的事情,愿意接受武王体制的也不是真正的孤行人;一些从没有拿过剑,靠着婚配关系能够享有百战将、千战将甚至万战将权力的氏族子弟,也有他们该做的事情,像战士那样好勇斗狠,只知道一个人埋头挣功绩,那就不是合格的氏族子弟;我想当武王,应该也有应该做的事情。你用天武王殿里的见识和眼光带领孤行人,而你自己却做着勇猛战士的事情,又还怀揣稚嫩的个人情感。什么都想要,那就什么都做不好,得不到。”
“我就这么糟糕吗?”云暮烟惨然一笑,眼里,不由涌出泪水,她从没有感觉自己如此差劲。
“你此刻的痛苦,是成长的过程,我们都曾经历,不尽相同,却又大体相同。其实你今天结束战斗的时机,不止是因为担心大家伤亡太重。如果只是如此,何必等到那时候?你是知道天武王来了,也就知道战斗的意义已经不大,但也是因为,结束战斗是不必被逼着杀孤王父母的唯一办法,也是不必看玄衣王将和孤王的父母继续杀我们的办法。”梦中游看梦刀在前面挥手催促,冲回收回应。
末了,又匆匆丢下最后一番话说:“今日一别,大约不会再见。我们说你是任性的孩子,你不服气,因为你还不明白,一个人想的多,做的多,都还可能是孩子。只有面对选择,能够控制自己的内心,做最应该的选择时,就不是孩子了。犹如我,犹如梦刀,犹如女霸主,我们今天选择跟你划清界限,内心也很痛苦,但这是一个孤行人应该做的选择。”
梦中游走了,没有再回头。
孤行人们也都走了,没有一个留在云暮烟身边。
唯一一个一直站在那里,在她身边的,是云影。
很多孤行人都让云影喜欢,但从这一刻开始,她心裏,孤行人全都让她讨厌。
因为,云暮烟喜欢的人她不一定都喜欢,但不喜欢云暮烟的人,她却一定会讨厌!
“才不稀罕当他们的云首!云暮烟,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们都是一群自私又冷酷的混蛋!”云影愤愤不平。
然而,云暮烟却只是坐在废墟里,抱着膝盖,沉默不语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