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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之后,谬昌期却未提及自己的来意,而是随着杨澜和冯铨一起在藏书楼巡视起来,重新整理过的藏书楼让他耳目一新。
“啧啧!”
谬昌期瞧着书架上刻着的铭牌,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道。
“状元公果真有大才,就算是在藏书楼这样的地方,也能做出一番事情来,书架经过这样修整,书籍如此编排,寻书便方便了许多,做出来之后,才发现这只是非常普通的改变,然而,没有见到之前,却谁也想不到可以这样做!”
说罢,他极有深意地瞧了杨澜一眼,向他拱拱手。
“呵呵!”
杨澜笑了笑,还了一礼。
“谬世兄谬赞了!凤梧愧不敢当!”
很快,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三人重新回到楼下,在小桌旁坐下,刚一坐下,冯铨突然站起身,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发出一声惊呼。
“两位世兄,冯某突然想起身有要事,不敢耽搁,就此告辞了!日后有时间,我请两位到江南春去吃淮扬菜,以此谢罪。”
说罢,他起身匆匆离去,杨澜将他送到了门口,站在门前瞧了瞧外面晴朗的天空,望着院中的树木枝桠在风中轻舞,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小桌前。
落座之后,两人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院外,传来了报时的杂役微带沙哑的嘶喊声。
申时已过,酉时将至。
酉时三刻,乃是翰林院诸公下班回家的时间,翰林院这样的单位,忙的人非常忙,有几个大学士基本上都会延迟半个时辰下班,闲的人却非常闲,这个时辰,已经有人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下班回家了。
虽然,上下班都有点卯的制度,不过,这些制度只能约束新进人员,老家伙们在翰林院内至少也待了三年以上,他们都成为了老油子,才不在乎这个呢!
听到了外面的报时声,谬昌期面色突然沉了下来,他紧盯着杨澜,那神情有点近乎于凶狠了,仿佛要看穿杨澜的内心一般。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显得极其的有力。
“凤梧贤弟,想不想干一番大事?”
面对谬昌期目光的压迫,杨澜不为所动,脸色如常,连汗毛也没有颤动丝毫,他神情自若地回望着谬昌期,微笑着说道。
“谬大人,敢问何谓大事?”
谬昌期猛地站起身来,他的个子本来就高,一站起来就显得比仍然坐着的杨澜高了许多,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微微前倾。
阳光透窗而入,落在他的背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笼罩在杨澜身上,将他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莫非状元郎想在着藏书楼过一辈子?”
谬昌期厉声喝道。
“莫非状元郎日后也想如谬某这般年龄依旧一事无成,只能为一闲职,潦倒度日!”
他的身子越发前倾了,若非双手撑着,或许会压在杨澜身上。
“状元郎的大志向哪儿去了!当初金殿之上侃侃而谈的雄风哪儿去了!当初写出那份惊世骇俗的策论时的那份勇气哪儿去了!只是一点小小的挫折和打击,状元郎便意气消沉了么?就甘愿在这飘散着陈腐气味的藏书楼中暮气消沉?若是如此,就算能像乌龟那样活个千年又有何用?”
“啪!”
说到这里,谬昌期激动地拍了拍桌子,昂然站立着身子。
那张原本有些蜡黄的脸这会儿却有了改变,两道赤红的颜色挂在他的双颊,他的鼻孔微张,急促地喷着粗气,双目中隐隐可见血丝,胸部也急促地上下起伏着,一副激动不已的模样。
杨澜低下头,目光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扫过,随即,他抬起头,面带微笑地望着谬昌期,神情淡然。
杨澜轻声说道。
“谬世兄,还真是抱歉,世兄来了这么久,凤梧竟然忘了用茶水来招待世兄,说起来,我这里有一点上好的铁观音,世兄若是喜欢饮茶,待会便带点回去吧,凤梧以此为谢罪!”
瞧着杨澜一脸至诚地望着自己,谬昌期知晓刚才自己的那番慷慨陈词已经成为了过耳风了,他冷冷地注视着杨澜,稍顷,突然仰起头,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摇头,缓缓坐下身来。
坐下之后,他脸上的神情顿时为之一变,由慷慨激昂变为了似笑非笑,这时,在他的目光中又流露出了狡黠的神色。
“状元郎啊!状元郎!十八岁便中状元郎!果然名不虚传,谬某佩服!”
说罢,他抬起手,轻轻鼓起掌来。
“哦!”
杨澜斜着眼睛,目光透过谬昌期的肩膀落在窗口处的那轮落日之上,橘红色的夕照落入眼帘,他的瞳孔微微闪耀着金光。
“不知小弟何德何能,蒙谬大人如此赞许!”
谬昌期笑了笑,轻哼一声,然后说道。
“凤梧贤弟,我们就不要再东拉西扯地试探对方了,愚兄只想问贤弟一句,如果,有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能让你走出藏书楼,成为韩广大人随从,专门为韩大人整理文件资料,编写文书,凤梧贤弟,可否愿意抓住这个机会!”
杨澜偏过头,和谬昌期对视了一眼,他缓缓调转头,瞧着四周的书架,他微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谬大人,你不觉得这里的空气非常好闻吗?尽是书卷的香气,是的,这里面夹杂着些许的陈腐味,然而,这里更多的还是清新的墨香啊!”
“是吗?”
谬昌期冷笑一声,面色沉了下来。
这次他自告奋勇前来拜访杨澜,便是想说服杨澜为他们做一件事情,若不是他们在另外一个人那里吃了憋,他们也不会来找这个在他们看来已经背叛了圣人大道成为了异端的新科状元郎。
原以为凭借自己的口舌能够轻易说服对方,岂料……
最初,谬昌期想用慷慨激昂的言辞来打动杨澜,少年人嘛,难免都有一腔热血,只要让他们觉得他们所做的事情是正义的,对于天下太平,世界和谐必不可少,他们便会抛头颅,洒热血,不惧牺牲,奋勇向前,就算因此而丧命,在那一刻,眼睛肿仍然闪耀着满足和幸福的光彩。
然而,谬昌期的这一套在杨澜那里行不通,杨澜根本不为所动,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他表演。
于是,谬昌期换了一套说辞,以利益来打动杨澜。
在他心目中,自然认为杨澜是不想待在藏书楼的,待在这里,和妃子被打入冷宫有何区别?所以,他认为杨澜若是知道有机会摆脱目前的局面,更有可能跟随韩广大人做事的时候,必定会欣然雀跃,向他询问该怎样做才能办到。
然而,杨澜依旧不为所动,一脸的云淡风轻,在对方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上,他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冲动。
很想就此拔足离开,想了想,谬昌期还是忍住了。
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谬昌期说道。
“谬某的确爱茶,铁观音也的确是谬某的挚爱,状元郎能够割心头爱给谬某,谬某自然感激不尽,不过,谬某此次前来,乃是有事劳烦状元郎。”
“哦!”
杨澜淡淡的应了一句,笑着说道。
“谬世兄早说嘛!能帮到谬世兄的忙,乃是凤梧的荣幸,若力所能及,必定用心去做,尽力而为!至于说到做事嘛,凤梧还是喜欢待在藏书楼,多接触圣人经义对凤梧来说,好处良多啊!”
“既然凤梧贤弟这般说,到是谬某多事了!”
说罢,谬昌期收起笑容,身子稍微向前,将自己和杨澜的距离拉近,他正色说道。
“听闻凤梧贤弟和皇太孙一向交好?”
杨澜同样收起笑容,他摇摇头,神情严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