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姨太他是最喜欢的,曾经姨太太问他:“官人,你本是说不闻不问不听不看不做不动的吗?为何又要救那些失心疯的小孩子呢?”
当年的地下党,年纪最小的,和姨太太年纪差不多,也就是十二三岁,私塾里混迹刚刚出来,满腔的热血。
“血冷了,不好。”
张德功当时就是这样回话的,往后,就再也没有细说过这件事情。
“爸!下车吧!”张明堂在那里说道。
张贲身后,包晓冬有些害怕、局促、尴尬。
她现在才知道,外公的老家,竟然是这般的热闹。
这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太神奇了。
不同于大都会的那种纷争喧嚣,这是一种古朴的气息,深远的传统。
江绿竹恨前夫蠢的跟猪一样,一把将他拉出了车子,冯庆华站在车旁,没有说话。
“你拉我干什么?”张明堂皱着眉头喝道。
“你是猪吗?亏你在学校里那么聪明机灵,怎么连爸爸到底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你蠢的无可救药了!”
江绿竹压低了声音在那里骂他。
张明堂被江绿竹的气势压制住,愣神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之前是近乡情怯,现在是面朝家门不敢入!你懂了吗?猪头三!”
江绿竹不停地翻着白眼,她气的不行。
张明堂也是反应过来。
车子裏面,张三贤这个老头子坐在车座上许久都没有动,周围的人走了之后,似乎一切都很安静。脑海中浮现出种种声音,过去的画面不断地浮现在眼前。
大哥矫健的身手,张德功的呵斥,母亲的保护,父老的不舍,师兄弟的鼓励。
一一浮现起来。
华北三飞虎,敢给华北日军司令部寄照片的张三贤,这一刻,泪流不止。
老泪纵横是耻辱吗?永远都不是。
他有力的双手按在脸上,可是泪水还是不断地滑落,这辈子,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忽然有点明白张耀祖的决绝,知子莫如父,当年他这么做了,张耀祖同样也这么做了。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山河日落,神州倾覆。而现在,张耀祖只有离开偌大的国家才能找到自己活着或者说是坚强地活下去的意义。
无声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裤子。
一把攥住了头顶的帽子,狠狠地抓在了手中,他仿佛要将自己的指头都要用力捏断似的,身体颤抖的厉害。
车子周围越来越安静,没人过来打扰他。
三少爷整个人弯了下去,头低了下去,双手不停地捂住了脸,不让泪珠子滑落,却怎么也无法阻挡。
离开扬州的时候,他没有哭。
兄弟们死在日本人的枪炮底下,他依然没有哭。
美国人的炸弹炸的他身中七枚弹片,周围一片尸山血海,红黑赤地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哭。
可是为什么只是到了这裏,眼泪水就挡不住了呢?
张丙生一瘸一拐想要过来:“三哥他怎么还不下车,我去叫他。”
“叫叫叫,叫你娘个婊子!獃着!”张俊才在喝骂一声,瞪着他。
张俊才双眼赤红,仿佛要喷出火来,一把拉住了张丙生,然后对张贲说道:“小贲,你去喊你阿公出来,该是去行礼的时候了。”
张贲点点头,朝着宝马X5走了过去,刚到车边,只听得咔哒一声,车门开了,张贲停住了脚步,一只脚伸了出来,随后张三贤走了出来,一脸的平静,看着张贲问道:“你来干什么?”
“阿公,你没事吧?”张贲看着张三贤,问道。
“老子能有什么事情。走!”
他瞪了张贲一眼,快步走在了前头,一群人都在等他,张三贤抖了抖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问周围人:“我身上有没有龌龊地方?”
“没有,蛮清爽的,像个国民党中将。”张俊才笑着说道。
“操操你娘个逼的,你全家才是国民党的!”张三贤瞪圆了眼珠子骂道。
张俊才哈哈一笑:“怎么,好让你抓俘虏,抢功劳啊!老子全家要是国民党的,也要投诚,这功劳,也是大大地。”
说着,竖着大拇指,一畅怀,倒是颇为诙谐。
一群人都是笑了起来。
张老三深吸一口气,走在前头,道:“走吧走吧,早晚都是一刀,就去看看!”
他走在前头,步履矫健,又是身材高大,也是一米八几的汉子,左右张骁骑、张明堂、张贲,后头是张俊才、张乙生、张丙生……
最后面才是妇女子孙,一大拉拉的超多人。
前头那个老贵妇瞧着这边,仔细地端倪了一会儿,才惊呼一声:“啊吔!真是三少爷!快快去叫官人,三少爷真的回来了!”
“三少爷回来省亲啦!三少爷回来省亲啦……”
“回来啦回来啊!”
“老太公、老太公!”
“吵什么吵,成何体统!”
正厅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寿眉寿须的老者,头上戴着一顶裘皮帽子,手中一把虎头九节杖,虎口里一颗红色圆球,他目光冷静,气质高昂,更是有一种大气的感觉在。
那过来报信的人都是一滞,然后一个小辈才小声地说道:“孙儿回报老太公,三阿公他回来省亲了。”
嘎吱!
那虎头九节杖,被他捏的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