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满街满巷都慌了起来，头一日就有几家富户赶着马车骡车，载着家什往城外去了，然后几家几家的，陆续都走了，巷子都空了一半，剩下的是些想走也没有盘缠的穷人家，或是抱着侥幸心理的人。

都怪自己，经不住婆娘的撺掇，又见活计也没了——能做衣裳的殷实人家，走了大半，剩下的谁又有心思裁新衣啊？便连缝补的活都没有——于是把家里的细软收拾了，祖传的屋子和笨重家什，十钱不值两钱地卖了，然后带着婆娘，一双儿女往南边赶，结果到底是过不了海！这娘们的话，还真是不能听！

一个月下来，带的干粮早吃光了，用婆娘的一对银镯子，换了这个安身的棚子，平日自己做些缝补，婆娘带着儿女去捡果子，摘野菜，捡干柴，勉强过活。但这海一样多的人，果子、野菜什么的，渐渐都尽了，大家开始把树皮剥下来，碾碎了，和在面里煮了吃下去，喉咙感觉粗粗沥沥的，难受得很，但总比饿着强些。

近日，还传着些可怕的流言，有人居然在吃人肉！唉，要是到了冬天，大雪一下，可怎么好？！

那些人贩子来的时候，自己也动了心思，好歹保住香火再说！可这婆娘的倔脾气却上来了，象母鸡护小鸡一般，把小女儿掩在身后，手里挥着木棒子，嘶哑着嗓子尖叫着，模样甚是骇人。自己看看小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心又软了。罢了罢了，换来那点发霉的米面，也不过十来斤，能吊三个人几天的命？

再说，看看隔壁的原先卖饼的施家，前几日也是卖了女儿，然后他家的媳妇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笑的时候，又说女儿已经回来了，要给女儿做好吃的，还说女儿身上的衣裳湿漉漉的，要赶紧换下来，免得着凉。折腾了这几日，今天他媳妇也忽然不见了。

唉早知道就留在家里好了，虽然传说建虏把开原一整城的人都杀光了，想来也是夸大的谣传。咱们又不当兵又不当官的，和他们开仗，是朝廷干的事，与咱们什么相干！这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最多抢点东西罢了，而自己如今又有什么可抢的？再说，不管谁来了，不都需要咱们这样的手艺人？叫婆娘脸上抹些锅灰，或者干脆到乡下躲一躲，大概就不会有事了。

唉，现在即使想回去，也回不去了，没有吃的，不到半路，就会饿倒，可就这么等着全家一起饿死不成？

张建道正寻思着，却听见起了动静，似乎是打斗厮杀声。他倒是不奇怪——那些夺人钱财的绺子（胡子多了长了就成绺儿了，所以成帮成伙的土匪称为“绺子”），那天不争夺地盘的？自己还亲眼见过被卸下来的血淋淋的胳膊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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