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要看到鸟儿的身影,冬天是绝佳的观察机会。春夏秋时,树木盛装于世,人很难有机会看到深藏其中的鸟儿。冬天就不一样了,光秃的树枝中,所有的一起都展露无疑。我曾隔着窗户看见一群群麻雀在枝头嬉戏追逐,叽叽喳喳个不停,似乎是在对冬天寒冷权威的挑衅。有一天,我听到一群鸟“啊啊啊”以及扑翅的声音,当我拉开窗帘时,看见树枝上稀稀疏疏地站着七八只灰喜鹊。它们从头到脖子的部分是淡淡的灰色,翅膀以下是淡蓝色,乍一看,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绝对是它们独特的淡蓝色。所以当知道它们叫灰喜鹊而不是蓝喜鹊的时候,着实有些吃惊。
为了有更接近鸟儿的机会,我在窗沿上撒了一把米,试图把树上的鸟儿引诱过来。一两天后,有只鸽子小心翼翼地落在窗边,渐渐向米靠近,接着戒备地饱餐一顿。从此,它们会每天造访我的窗沿,成为我居所的常客。
一天,吃完饭后,照常在阳台上背诵《瓦尔登湖》。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声响的瞬间,条件反射地抬头向窗沿望去,刚落脚的鸽子惊飞而去。无意捕捉到的身影在我眼中慌张划过。我在耐心等待着,期望有一天它们会适应这轻淡的视线。记得梭罗说,有一天他在地里忙活的时候,有只麻雀落在他肩上,他将那视为最高的荣耀。我不奢望它们会在某一天飞落在正在阅读的自己身上,只望有一天不要因为自己安静的目光而逃离。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朗诵中暂停一会儿,靠在阳台的墙边,面对窗户站着,静静翻阅后面的内容,被雾霾掩埋的阳光苍白柔弱,如细柳般轻扶着身后的墙。忽然听到一声响,我知道是它来了,只是不确定是昨天的那个它,还是是刚刚惊飞的那个它,还是它们就是同一个体。我将视线压着,尽量不让它去捕捉它,不要再次将它惊飞。假装若无其事,我开始以正常速度念着书中的哲理。为了让它适应人的声音,我愿意它被这充满哲思声音惊走。这也是建立关系的过程中重要的一步。我以为它定是走了,然而抬头时,却发现它依旧在窗外全神贯注观察着。我低头继续念书。当看不见它时,开始走动,然后发现它刚刚一直被窗框挡着。不过,这次真的将它吓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或许是最后一次察觉到我的视线的时候。
一直希望鸽子能在坚持喂食的情况下能与自己建立一种联系,会对我放松戒备,经过这么久的实践,发现这几乎不可能,即使喂上十年,估计它们依旧会在发现我距离窗边一定距离时转身离去。有一天,因为某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对这样的现实有些许豁然:它们依旧保留着动物警惕的原始本能,这不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吗?鸽子过来觅食,仅仅是因为这里有食物。我投食,是因为想在城市中看见一些未被人类文明驯服的生物,那些自由的身影。所以,它没有理由要因人的举动而变得友好。农夫和蛇大抵也与此理相似。相对于动物没有回应人类友好的举动,或许我们应该思考,到底是动物没有感情,还是人受缚于数不清的道德而忘却了本能?
在树旁,除了鸟儿活动的痕迹,还有居民的身影。这个小区坐落在一所小学对面,年代相当久远,因此这里的树木才能长得这么高大,这里的居民大多是一些老人,年轻些的也是拖家带口,大部分人彼此相互熟悉,所以几个老太太老大爷饭后在树下闲聊是常有的事。每到黄昏时,总有模模糊糊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充满了人间烟火气,也让这个车水马龙的城市泛起了温情。
有一次,开着窗户吹风,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那棵大树,在它密密麻麻的绿叶之间,留有一小块空间,几条纤细的枝条从中间穿过。那本是丝毫不起眼的一块区域,然而却因为某一瞬间的点睛之笔,让它在那一刻有了灵魂。我看见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老大爷携手走过树下的小径,从茂密的绿叶中穿梭而过,缓缓走入那一小块几乎留白的空间。仿佛等待了上百年,专属的画框终于等到了贴合于它的风景。我脑海中迅速幻想出一个长焦镜头,将他们穿过画框的瞬间定格脑中,一直留存至今。那一瞬间所代表的岁月静好,让展览馆里几乎所有名贵的画都望尘莫及。
这是我家阳台窗外的树向我展示的风景,它的绿色,它的音乐,以及它的温情,总让我暂时忘记了远方,相信生活里也有远方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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