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雒阳入颍川,可选三关通行。
但不论是从哪一个关隘通过,想要抵达许昌,就不可避免的要经过一个地方,那就是阳翟。
而入阳翟,就必须要经过阳乡。
如果说,阳翟是许昌的门户,那么阳乡就是颍川的屏障。居于嵩阳山隘口处,地形极为险要。泰平元年,雒阳大战结束以后,由于三关丢失,曹操就在阳乡修建了一座坚固的要塞。
同时,为了防止董俷偷袭,曹操还安排了一个人,坐镇于阳乡。
此人姓娄名圭,表字子伯。南阳宛县人,年轻时才学出众,曾游历雒阳,与当时还是雒阳北都尉的曹操交好。黄巾之乱时,又曾协助秦颉抵御黄巾贼的攻击,和董俷有一面之交。
不过当时的董俷,只是白身。别说他不知道娄圭是谁,而娄圭也不会看得起他。
黄巾之乱结束以后,娄圭为了躲避董卓的征辟,就遁入终南山,做了隐士,道号梦梅居士。
此人很有才干!
二十二路诸侯伐董卓的时候,他就知道诸侯难以取胜。而后董卓任命刘表出任荆州牧,娄圭主动出山,随刘表一同前往荆州。凭借他在荆州的声誉,的确是给予了刘表非常巨大的帮助。
但是,刘表随后与荆襄门阀妥协,让娄圭大失所望。
此时曹操在北方崛起,娄圭就弃了刘表,带着家眷投奔曹操,并且为曹操谋划了许多事情。
只是这个人并不争权夺利,所以在许昌名声不显。
曹操很清楚娄圭这个人的能力,在考虑镇守阳乡的人选时,第一个就想到了娄圭。并上疏汉帝刘协,封娄圭为阳乡侯,坐镇阳城,经略嵩阳地区。娄圭到任之后,做的也非常出色。
关羽占领汾丘,娄圭第一个发现了情况不妙。
但是他手中的兵马并不多,所以对整个颍川的大局也产生不了多大的作用。曹仁战死,许昌被围,娄圭只能守住阳乡,也做不得其他的事情。不过他相信,荀彧一定能够守住许昌。
当然,前提是曹操能尽快赶回来……
可是该做些什么呢?能帮助荀彧拖延一些时日?等待曹操的援兵抵达?
娄圭也感到非常的苦恼,他所能做的,一方面是死守阳乡,防止董俷趁机偷袭,另一方面派出小股人马,袭击阳翟,在某种程度上给关羽造成一定的麻烦,使之无法腾出手来兼顾其他。
除此之外,他还真的做不了什么。
※※※
许昌被围的第三天,阳乡城外,来了一个人,口称是娄圭的故人。
娄圭正在书房中思考问题,闻听有人求见,不由得一怔。故人?在这个时候,谁会来求见。
“那人可说他叫什么名字?”
“启禀阳乡侯,来人说他是南郡中庐人(今襄樊南漳县),与大人有两世的交情,姓蒯。”
蒯?两世交情?
娄圭激灵醒悟过来,一定是他!
所谓两世交情,想必只是一个借口罢了。其引申之意应该是娄圭曾跟随过两个人,一个是秦颉,一个是刘表。而来人想必也是如此,加之又姓蒯,是中庐人,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蒯良,一定是他……
不过他在这个时候来找我,又是什么意思?听说蒯良如今投靠了长安,倒也混的风生水起。
娄圭想了想,“领他去客厅伺候,我随后就到。”
然后,娄圭又急忙派人将他的好友习授找来。这习授,也是南郡人,和娄圭有过命的交情。只是为人功利心太强,时常有小人的举动。娄圭被任命为阳乡侯,经略嵩阳地区,就把习授请来,做他的幕府。别看习授的人品的确不怎么样,但是论才能来,也确实是很出众。
协助娄圭把嵩阳地区治理的井井有条,被娄圭视为左膀右臂。
蒯良前来,一定是别有用心。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娄圭必须要和习授商量一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习授走进了书房。
这习授,年纪大约在五十上下,生的风度翩翩,仪表不凡。一袭青衫,手中折扇轻摇,道不尽的风流倜傥。脸上总是带着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和煦笑容,只是那双眸子,细长而显阴鸷。
“子伯,这么急匆匆的找我来,有甚事情?”
娄圭说:“元干,蒯良来了!”
“蒯良?那个蒯良……哦,你是说那个中庐蒯子柔?他不是去了长安,怎么却跑到咱们这裏?”
娄圭无奈的一声长叹,“元干,都这个时候了,你正经一点。如今丞相远在山阳,许昌被困,我心急如焚。前门有虎,后院进狼。以你的智慧,又岂能猜测不出那蒯良前来的目的吗?”
习授闻听,不由得嘿嘿笑了。
“子伯莫怒,授不过出言相戏尔……其实前些日子长安传凉王遇刺,我就觉得这裏面有文章。现在看来,凉王是想要有动作了。蒯良前来定然是游说于你,且听听他有什么说辞,再做主张。”
娄圭一蹙眉,轻轻点头。
二人一起走进了客厅,就见蒯良站在厅堂里,正背着手,看那墙上的一副字画。
听闻脚步声,蒯良转过身来。见娄圭和习授一起来,蒯良一笑,上前拱手道:“子伯,元干,一向可好?”
娄圭说:“怎么比的长安大学士的快活?”
蒯良如今在长安太学院中担任大学士一职,表面上看是没有什么实权,可实际上这太学院直属于礼部尚书石韬的治下,归承明殿所辖。这身份和地位,绝对是处在一种超然的境界。
娄圭这一句话,不免带着讽刺之意。
蒯良却恍若不觉,笑道:“子伯还是当年那般模样。我虽当了个大学士,却怎能比得了阳乡侯?”
娄圭的阳乡侯是汉帝刘协所封。
但世人皆知,汉室正统是在长安,他这个阳乡侯名不正言不顺。蒯良却提起了他的爵位,让娄圭不免心中一怔。疑惑的看着蒯良,却见他满面春风,不禁问道:“子柔此话什么意思?”
“无他,只是想子伯知道,阳乡侯一职,凉王和陛下,都是承认的。”
瞳孔一缩,娄圭道:“子柔,还请明言。”
“哦,凉王听说子伯有大才,心中颇为爱慕。故而想请子伯前往长安,出任太学院山长一职。
不知子伯,意下如何?”
娄圭冷笑一声,“只怕是想要我献出阳乡吧。”
“子伯此言差矣。常言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天下是汉室的天下,这阳乡也是汉室的阳乡,何来献与不献的说法。如今,伪帝气运已衰,曹操被阻隔于山阳,怕是难有作为。凉王以为,伪帝虽是伪帝,终究是皇室中人。若在落于宵小之后,于我汉室,无半分好处。
子伯你是聪明人,何必做那逆天之事?
凉王准备经略豫州,结束这天下的动荡……此乃大势所趋,子伯何不顺势而为,博一富贵?”
“可笑!”
娄圭冷冷的说:“丞相在巨野大败袁绍,数十万大军怕是指日可抵许昌,何需董俷操心?再说了,丞相代我不薄,我若在此时献了阳乡,世人又该如何说我娄圭?子柔此话,莫要再说。”
在某种程度上,娄圭并不占上风。
蒯良的那句话说的不错,这天下是汉室的天下,阳乡也是汉室的阳乡。董俷如今占居了皇统,占居了大义。从这一点而言,娄圭虽不愿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他只是个乱臣贼子。
所以,娄圭根本不接蒯良的话岔子,只说曹操的事情。
蒯良冷笑一声,“凉王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曹操就算有百万大军,也休想回转许昌。”
娄圭这心裏,不由得一个哆嗦。
“子柔这话是什么意思?丞相和董俷有协议,五年不交锋。如今只过去了四年,难道……”
蒯良的目光柔和,幽幽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