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路远,青冥浩荡。
步伐不快,但却在瞬间越过百丈千山。
“叮叮——叮叮——”
清脆的敲打声传入李辟尘耳中,道人举目远望,见那山林之内,有一草房。
竹为柱,茅草为顶,上面歪歪斜斜盖着一些破烂瓦片,似乎很久都没有修缮过了。
道人的步伐慢了下来,向着那处走去。
叮叮当当的声音越来越响,并且也越来越清脆。
一面宛如壁垒般的顽石映入眼帘,李辟尘走到那茅屋之外,看的清楚,那在屋口野院处,半跪着一个汉子,他手里拿着锤子与锥,在那块顽石之上敲打不住,那锤子点的清脆,那手腕挥的极快,然而那下锥时,却又小心翼翼,可却非常的准确。
这等快与准的音回荡在人的耳中,宛如珠帘一般,就像是下雨天的瓦房前,那雨点噼噼啪啪的落下,连成那独特又宛如琴弦的声。
石壁被他雕凿,石皮不断的落下,而那当中露出来的,则是闪烁着温润光华的美玉。
这汉子是一位玉璧匠。
寻玉人又有极高手艺,便可唤玉璧匠。
李辟尘站在不远处,那目光注视着他雕刻,而那汉子似乎是知道有人来了,因为李辟尘看见他的背部轻轻耸动了一下,那是要站起来的征兆。
“呼——”
汉子起了身,那面前的一大块石皮已经被他敲下,可以看到,那地下的石皮上,没有带上一点点的碎玉渣。
“好手艺。”
李辟尘对他点头,那汉子笑了笑:“道爷从哪里来啊?”
李辟尘指了指身后,又指了指天:“我从天上来,此在黄尘走走。”
“天上?”
汉子抬了抬头,又看看李辟尘,哈哈一笑:“道爷是把自己比作世外的高人?不过在这深山老林,少有人在,我看道爷来这裏,若是所猜不错,应该是采药的吧?”
李辟尘不解释,而汉子也并不深究,李辟尘见此,又望那玉璧,正是随意走走散心,故此便与他攀谈起来:“这玉看着温润糯软,是上好的羊脂玉?”
“白玉羊脂,这可是上品中的上品,道爷说的一点也不错!”
汉子接下李辟出话语,那声音之中有着欢喜,那手在身前这玉璧上一划拉,道:“我干玉璧匠这个活计有三十年了,这玉啊,光是看外表,我敲打两下,就能知道这玉有多大,有多少,是好玉还是坏玉。”
“我们这活计,没有点眼力,那是不好作的,譬如这一块大玉,我这么一比划,嘿,小道爷,我告诉你,这玩意估摸着有一人那么高呢!”
“我怕是挖到了母玉,这下子,要是雕个什么东西,那就算是磨成玉镯,也能有好多两银子……哦不,能卖出好多两金子!”
汉子看着身前的玉石壁,那双目之中都发散着光华,但同时,他又是挠头:“但,这么大的一块玉璧,我要雕个什么东西才行呢?”
李辟尘打量了那块玉璧,随意的开口:“不若雕个蟠龙升天的图?”
“龙?不成不成!”
汉子听了李辟尘的建议,那是连连摆手:“龙是好东西,更是神物,但是若要说把龙雕在这块玉璧上,既是侮辱了龙,因为这块玉璧虽好,但要雕龙,还是不够格的。”
这话说的傲气,李辟尘听得讶异:“这么好的羊脂玉璧,一人高大,只是有缘人才能寻见,那终其一生者,寻玉能见此物之人又有几个?要雕刻个龙,你居然还不愿意?”
“不愿意也就罢了,居然说不够格?”
李辟尘语中好奇,汉子看了道人,连道:“道爷不晓得,我干这行,三十年了,那一切玉石该怎么雕,它能雕什么,不能雕什么,我心裏都是有一杆称的。”
“就像是雕个寻常的破玉,那种杂乱无章的黑青玉,若是雕刻了龙,那便是恶玉,会招来灾祸,更是完全不配龙的尊严!”
“龙,乃帝之尊,这白玉不过大臣之姿,能有一品,但绝对称不上帝也。”
他那手中的玉锤舞了舞,对着那玉璧就是一通比划:“这玩意,只能雕刻猛虎大蛇,亦或是地神之像,若是说升天之物,绝对不能雕上,这是折煞了这块玉。”
这种说法,李辟尘还是第一次听到,便是来了兴趣:“那依你所言,什么样的美玉,才能雕龙呢?”
汉子不言不语,此时却是转身,那把手中的玉锤凿锥皆都放下,大步踏着,回了屋子之中。
那瓦房破烂,茅屋寒颤,然而汉子在进屋的时候,李辟尘突然觉得,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庄严肃穆,就好像那屋子之中,有什么了不得的器物。
这种神情,只有曾经那位想要打出金错刀的铁匠师傅才有过。
匠人在某些方面都是相同的,李辟尘的目光盯着门户,而过了不需几盏茶水的时间,那门户被吱嘎的推开,小心翼翼,缓慢至极。
汉子的双手捧着一个东西,之前的门用脚给带起,他一步一顿,那缓缓走来,就像是虔诚的信众,在捧着一件绝对不可亵玩的神器。
看的清楚了,便是李辟尘,也在一瞬间微微失神。
汉子的语气庄重而肃穆:“只有这种玉,才能配得上雕刻龙这种神物,这是我耗费三十年才雕刻出的东西,在三天前,刚刚弄出,小道爷是除去我之外,此三十年来,第一个看见此宝的人。”
他手里那东西,是一个灯盏。
下盏如波浪,上盏如天山,中央一条长龙飞舞,通明光华,震撼人心。
“这盏,我用任何的名字,都不敢称呼,只觉得是侮辱了它,故此这宝物,我只敢称它作——琉璃盏。”
汉子的语气之中满是欢喜,然而却缺少激动,因为三十年的岁月耗费在这玉盏之上,李辟尘看着他的神情与容颜,一瞬间便明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