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百户一走进屋子,屋内屋外的温差很大,顿时额头上现出汗来,随便的抹了一把,然后在炕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准备行大礼。
“行了,行了,自从咱家回到京师之后,你是每次都要磕头,自己人不必要这些虚礼。”
声音充满了苍老,不过声音中最让人注意的还是那种尖锐,隐隐带着些阴性的尖锐,这种声音只可能被一种人拥有,那就是阉人。
这名老者面色苍白,眉毛上依稀也是带着一些雪色,虽然是面白无须,不过那张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女性化的特征,反而是颇有威势的样子。
他简单的束着头发,靠在炕桌上眯着眼睛,好像是被周围的热气烘的昏昏欲睡,不过说出的话语却是清晰无比,许百户已经是恭恭敬敬的站在了边上,原本阴骘的脸上此时全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服从,小心的问道:
“督公,这宅第住的舒心吗,一时仓促,只能找到这个地方,小人已经是在下面寻觅了……”
老者轻轻的笑了起来,开口说道:
“我张永跟着先帝巡边,在大同监军的时候,也是风餐露宿过来的,果然是一旦享受起来,就吃不了苦头了,这裏很好,很好,小许,刚才的锦衣衞指挥使陆炳你觉得如何?”
原来炕上的这个老者就是重新启用的张永,听到问话,许百户思索了一下,开口回答说道:
“陆炳是当今圣上在潜邸时候的旧人,为人颇为的谨慎,不过现在就是做到代指挥使,小人还是觉得太早了些。”
张永在那里呵呵的轻笑了起来,开口说道:
“依照咱家看来,他的官还是升迁的慢了,将来恐怕还要飞黄腾达啊,小许,你多多和他结交,对你将来是大有助益啊!”
一听这个,那边的许百户连忙的争辩说道:
“督公千万别这么说话,小人的命是督公给的,再说圣上这次恩典,让督公重新掌御马监和十二团营,小人有您这棵大树荫凉不好好伺候着,还去找别人巴结做什么。”
御马监的提督掌印和十二团营的提督是一个什么概念。后人有评价说:“御马监掌乃御厩兵符等项,与兵部相关。近日内臣用事稍关兵柄者,辄改御马衔以出,如督抚之兼司马中丞”。
如果和现代的制度打个比方的话,那就是掌握中央警衞旅和首都衞戍区的总司令,整个京师周围所有的军事力量,除了锦衣衞之外,都在张永的掌握之中。实际上御马监还要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算是手裏面又有军权又有财权,最为权重。
听到许百户的这些话语,张永虚指着许百户点了点,在那里笑着说道:
“当年边塞杀敌的小许,现在也是油滑了许多啊,比从前可是会说话了,出息了,出息了。”
许百户尴尬的笑笑,张永表情渐渐的萧索的下来,慢慢说道:
“你心裏也是明白,圣上所以用我,还不是咱家是一个无后的阉人,握着刀枪圣上也放心,总比那些仁义道德的酸丁们放心……”
张永好像是沉浸在了回忆之中,边上的许百户也是知趣的没有打扰,听着老人在那里自言自语:
“权势滔天怎么样,刘瑾当年被成为立地皇上,还是被千刀万剐,咱家知道活不了多久了,也许是人老了,现在总是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情,想起那次在塞外巡边被蛮子围住的那一次,那个百户死的时候跟我说照顾他儿子……”
声音慢慢的放低了,老人盯着炕桌上的薰香,完全的陷入了回忆之中,左手中指在那里下意识敲着桌面,上面套着一个黑色的铁指环。
和江峰手上的那只一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