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餐,收好餐具,餐桌上的两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对此异状,普森恭敬的询问:“主人,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康鲁斯用眼神暗示白雪。
优雅高贵的猫娘开口问道:“普森,你打算怎么处理她的事情?”
“她的事情?”
“我们已经知道了。不过王小姐是个平凡的人类,主人想问问你的想法。我愿意尽可能的帮你,在不伤害主人的利益之下,任何我办得到的事情,你可以尽量要求。”
普森问:“主人都知道了?”
康鲁斯点头。
白雪代替康鲁斯将他最后的决定告知普森。
“普森,你决定怎么做?不管你最后的决定如何,主人都愿意支持你。你如果想跟她保持交往,我们会制造寻常家庭的假象,就算另外帮你买栋房子,让你通勤上下班也行。
“如果你决定要跟她在一起,主人也可以增加一名仲介人。反正小芝并不尽责,再多几位仲介人,增加的工作量还是处理得来,就像小芝所说的,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即使是魔造人也不例外。”
“主人这是您真心的希望吗?”普森问。
“当然,恶魔无戏言。”
这是康鲁斯经过审慎思考后,才做出的决定。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之所以感人,全因有个封建、不开明的父亲。所谓阻力越大,反弹越大,如果康鲁斯全力阻挡,不知普森会干出什么傻事。
罗密欧与梁山伯的爱的执着虽然感人,可是最后都死了。
康鲁斯不认为普森敢向他开战,但是有个万一,他要是想不开……以后打扫、洗衣、煮饭的工作要谁做!
普森是这个家能维持光鲜亮丽的大功臣,不能有失,因此康鲁斯决定围堵不如疏导,反正他现在的魔力较有余裕,很多事情也不必亲自动手,白雪的阴阳术加上辛拉德的黑暗魔力要应付区区一个人类,不成问题。
普森却说:“感谢主人厚爱。可是我希望等到她重见光明之后,主人能改变我的声音。”
一直由白雪代言的康鲁斯这回忍不住的主动开口:“你要放弃她!”
“普森,你要想清楚。我观察过了,她是个好女孩。很难得的好女孩。我们都很乐意为你做点事。请不要认为会给主人带来麻烦,绝对不会的。”
白雪劝普森。
普森却婉拒大家的好意:“谢谢,我也知道她是个好女孩,不过我不该自私地将她拉入魔界。人类还是该活在人类的世界才会幸福。这无关主人,我早就这么决定了,我已经帮她找到最好的医生,再过不久就能进行移植手术,等到她动手术的时候,也是缘分终了的时候,这样对大家都好。”
“开什么玩笑!”康鲁斯生气了。
为爱牺牲、委曲求全、默默付出,比人类更有人性,拥有人性中最高贵的情操,而他竟然不是人类,而是恶魔打造出来的魔造人。
康鲁斯觉得他的好心被拒绝,竟然让下仆牺牲追求幸福的权利,他可是堂堂的路法西帝伯爵,魔界的贵公子,怎么可以连仆人小小的幸福都保不住!
况且他已经买好一本笔记,写下“魔造人爱情生活观察日记”的标题,拥有高贵人性的魔造人,这可是极稀有的研究题材,结果普森竟要剥夺他从事研究的乐趣。
普森立场不变:“我只希望她能幸福,而我,有主人、小芝、黑纱、白雪还有辛拉德在身边,就很快乐了。我不该自私的将她拉离人类的世界。也许是我胆小,怕她不能接受,不过希望她能幸福的心情不会改变。
“另外……主人,我有个请求。”
康鲁斯语气不佳的应话:“说吧!”
“请您帮她一点忙。她的视觉神经被妖魔伤害,即使动手术,视力也无法完全恢复,希望主人能治好她。我愿意代她跟主人订契约。”
康鲁斯生气的骂道:“你有什么可以付出?生命,是我给的,而你已经是我的仆人,你还有什么东西能支付治疗她的代价!要给你机会,你却如此!可恶,小芝要是知道你们分手,八成又会大吵大闹,把我当坏人!”
“希望主人成全,我可以提供我的灵魂结晶。”
“魔造人会有什么灵魂结晶。”
普森却道:“会有的,一定会有。毕竟我已经存在好几百年,即使是魔造人,也该长出一两颗灵魂结晶。”
“哼!”康鲁斯生气嘟嘴瞪人。看着普森无怨无悔的情怀,拉不下脸劝他,也不想说出免费服务这种有失魔格的话。
“算了!随你高兴!”
康鲁斯变出羊皮,签好名字,粗鲁地丢向普森。
“白雪,等他写好心愿,再把契约拿来给我。”说完康鲁斯就气呼呼的离开。
“主人……”普森拿起羊皮纸,上头只有康鲁斯的签名,康鲁斯等于是开了张空白支票,随普森填。
“普森,主人只是拉不下脸在赌气,其实他是在气你没努力就放弃追求幸福。”
普森为难地说:“现在不是我追求幸福的时候,况且人跟恶魔在一起,很少有好结果。我不希望将来她会恨我,或是将来有一天必须为了主人牺牲她。”
“我明白……只是小芝不一定会明白。算了,反正那个傻丫头不为这事吵闹,也会为别的事吵闹。”
普森摇摇头道:“小芝其实比外表看起来成熟。”
“也许吧。”
白雪将鹅毛笔交给普森,道:“请你珍惜主人的好意。”
晚餐时间,恶魔一家团聚在长长的餐桌前。
餐桌的气氛凝重,黑纱却不受影响,还是兴高采烈的向康鲁斯报告猫老大会议的趣事。大伙为了普森的事情感到难过,黑纱虽然也听到这件事,不过她的难过只维持三分钟,三分钟后注意力一转,精神与活力马上回到她身上。
黑纱生气时、难过时,会很直接的发泄出来,发泄完毕心情马上平复。
这种天真直率的个性,有时很麻烦,却也很讨人喜欢。
“今天晚餐滋味非常特别,很有深度,就像是在品尝人生。普森,你的厨艺又进步了。”辛拉德意有所指地说。
“谢谢,辛拉德先生能喜欢,是我的荣幸。”
“不过这种氛围的晚餐,能免则免……”辛拉德又小声的补充一句,然后目光移向萧咏芝。
这时密切注意萧咏芝的不只是辛拉德,康鲁斯、白雪与普森都很在意她。
这时的萧咏芝臭着一张脸,情绪低落的模样,跟死掉时有得比。
更让人觉得麻烦的是,她不开口,默默的吃东西,不说话,给人的感觉就像在累积不满的能量,等待爆发。
此时的萧咏芝心情很复杂,一天之内就经历两件令人惋惜的恋爱故事。
她要好的同学蓝婉婷是那么喜欢炽焰那个臭小子,可是最后竟然以消除记忆做为结束,还来不及表白,没被拒绝,也没真的尝到爱情的滋味,只是因为意外,一切将结束。
也许蓝婉婷本人已经忘了,所以不会觉得可惜,也不会觉得悲伤,可是看着事情经过的人,却要记住这个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结束的恋情。
普森的事情也叫她生气,普森大哥人这么好,一定可以给王慧慈幸福,偏偏他的人就是太好,而且以康鲁斯为优先考量,怕没办法同时照顾好康鲁斯与王慧慈,所以选择康鲁斯。担心王慧慈无法接受恶魔,为了康鲁斯的安全考量,所以放弃自己的爱,不想让她脱离“人的世界”,所以放弃她。
普森这个笨蛋!干么为了康鲁斯这只坏恶魔牺牲到这种地步!
萧咏芝越想越闷,越想越气。
可是她也知道消除蓝婉婷的记忆是逼不得已的做法。以蓝婉婷的记者性格,一定会大肆报导除妖的事件。不管这件事如何落幕,蓝婉婷一定会受伤。毕竟她只是个凡人,报导登出来先不提有没有人相信,但必然会造成一定程度的轰动。
以驱魔师神通广大的能力,要封口,除了消除记忆外还有很多更直接的办法,但消除记忆却是伤害最小的一种。
普森的决定,单就理性层面而言,没有错!可是他连试都不试,就直接放弃,这才是萧咏芝最生气的地方。
可是他本人都这么决定了。难不成还要她拿枪逼普森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吗?
康鲁斯终于吃完甜点,准备离开气氛凝重的餐桌。
“我吃饱了。”这时萧咏芝却先拉开椅子,离开座位。她走过普森身旁,哀伤的看着他不发半语。经过康鲁斯身边,责备地瞪他一眼,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餐厅。
“呼……”康鲁斯松了口气道:“辛拉德后天晚上,跟我走一趟。”
“嗯。”辛拉德点点头,也是如释重担地说:“难得,小公主没发飙。”
“我看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几天还是避开她比较好。普森,就说我要研究,没空跟大伙一起用餐,把早、晚餐送到我房间。”
“那我也……”
辛拉德正想比照办理,康鲁斯却道:“开导她的工作就交给你了!不、准、逃!”
“哈……是的大人。”辛拉德露出苦笑。
“喵?小芝心情不好的喵?为什么的喵?”黑纱好奇的问。
“这个嘛……辛拉德你来解释。”康鲁斯又将麻烦的工作推给下属。
萧咏芝离开餐厅,没回房间也没到客厅看电视。她直接走出家门,绕了洋房半圈,来到普森精心打造出来的后花园。
花园历经火焰除魔师的破坏,浴火重生之后,普森更加用心整理照顾,如今的花园变得比之前更美。花园里有手工自制的可爱桌椅,它们摆在普森建造的棚亭下。紫藤、悬心花、凌霄花与王妃藤分别占据一角,开出美丽动人的花朵。
萧咏芝没坐在藤蔓植物攀爬的花亭下,直接坐在草皮上。奥古斯丁草刺得她的小腿痒痒的,春夜的凉风吹来,拂起女孩的秀发。
坐在花园中,看着天上的星星。花的芬芳慢慢的渗入体内,宁静又安详的感觉也随着淡淡的花香流入体内。这是一个具有治愈效果的花园,待在这儿就有幸福的感觉。魔造人建造出如此温馨的花园,可是他本身却没办法追求属于自身的幸福。
“小芝怎么在这吹风。春天的晚风很凉的,小心感冒。”普森突然出声。
“嗯,我知道,再让我坐一会。”
普森移到上风处,默默为萧咏芝挡住寒风。
“小芝在生气?”普森问。
“没有。”这个音调,分明是生气的音调。
“小芝在气我?”普森又问。
“才没有……”这个音调有点哀伤。
萧咏芝看着星星,幽幽的说:“我在气我自己啦!普森没有错啦!”
“是吗?”普森淡淡的回应,等着,不再多话。
过了一会,萧咏芝才说:“我不该强求你。也许是因为以前被老师背叛,所以才希望别人的恋爱能有美满的结果。
“不过……现在想一想,老师也不算背叛我,是我自己傻,要为他付出。那个烂人一开始就只是玩玩,打着猎艳、搜集美少女的心态在玩弄我们。他根本没付出真爱,哪来的背叛爱情……”
“那么小芝会想再谈一场新的恋爱吗?”普森问。
“也许会……也许不会,如果有我喜欢的人是可以考虑。”
说着萧咏芝心中浮现杨末麟的影子,却又泄气地叹了口气。她发现自己突然能理解普森的决定。如果是她,也会选择放弃杨末麟。就算那位很得她欢心的医生兼驱魔师,能接受自己是鬼,也不可能接受身旁众人的身分。
虽然康鲁斯有时很冷血,自大自傲,脾气又差,可是到底是一家人,况且这裏还有活泼可爱又麻烦的黑纱,默默付出的普森,体贴又宠爱她的辛拉德,以及高雅美丽的白雪。如果他不能接受这些“家人”,那么就没资格成为她的恋人。
所以,在爱得更深前,不如放手……
萧咏芝认为普森一定也是有着相同的想法。
不过杨末麟……这具身体似乎还发出一个声音,告诉萧咏芝不能喜欢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今天,看到杨末麟以驱魔师的身分出现,这个声音就更强烈了。
“好了!该进去了……啊!流星,真幸运……连天上的星星都在为我们打气,让我们带着笑容回屋子去吧!”萧咏芝拉着普森的大手,找回笑颜,拉着他回到家中。
飞过天际的流星并非天上的星星坠落,而是天使的降落。
失去身躯的天使妮莉倪菲尔以不稳定的状态降临。她穿过屋顶,进入某位少女的房间。
天使,一个以灵质组成的高界层生物。他们的身躯并非寻常的物质,而是以灵质组成。受伤了、失去手脚,都能以补充大量灵力的方式,迅速複原。但是失去一只手臂所需的灵力,即要一队战斗待命班所组成天使的灵力。
失去身躯,也等于失去吸收灵力的天使之翼。妮莉倪菲尔已经无法补充灵力,光靠她所剩的灵力,不可能为自己再造灵魂的容器。
她,只有一个心愿。
找到“她”。
被上级所陷害,成为灭魔封灵的祭品。
妮莉倪菲尔为了寻找封印的地点,误中陷阱被杨末麟所抓。
妮莉倪菲尔已经耽误太多时间,“她”的灵力在魔法的作用下肯定大幅消耗。现在的“她”恐怕连下级恶魔都对付不了。
少女的房间干净而整齐,四面墙上都贴满许多可爱动物的海报。书柜上摆有许多小猫、小狗的绒毛玩具。而少女则静静的躺在床上。
妮莉倪菲尔没有见到“她”,房间里只有少女。
“怎会呢?风捎来的消息,确实在此,难道……”
妮莉倪菲尔念起灵言,走向沉睡中的少女。
医疗天使妮莉倪菲尔使用医疗之眼仔细观察少女。
“原来如此……竟然这么小心。不过也多亏了他们的双重保险,只是这种手法……”
妮莉倪菲尔以医疗之眼看入少女体内的灵魂,瞧见隐藏在她身躯之内的灵体。天使的灵魂被封印在少女体内,静静地安眠。
瞧得更深入,在被封印的天使灵魂中还封印着如卵般的灵质。
那是什么?
形似鸡蛋,带有蛋白石的光泽,又似月亮般散发淡而柔的灵光。它的表面有纹路,片片如似羽毛般的细纹布满外表,看起来像是被翅膀包覆之卵。
“天使之卵!”妮莉倪菲尔惊呼。
“怎么会,这是天使为了保护自己,为了自疗的最后手段。可是天使的灵魂应该藏在天使之卵中,而非天使之卵藏在天使的灵魂之内!
“除非是……”
强制封印!
谜题解开了。
这是把“她”当成灭魔封灵的手段之一。
如果把“她”当堕天使处理,必然会让许多仰慕她的天使不满。以之为引导线造成天使的分裂也非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不能将“她”送往制裁厅,将灵魂抽出。
可是为了确保灭魔封灵的祭品不会被救走,所以将她的身躯封入灵魂之中,再将灵魂加以封印,秘密的送入人间。借由轮回,将她的灵魂与躯体都藏起来,让灭魔封灵慢慢将她消灭。
不过策划这场阴谋的上位天使也犯下错误。
——低估“她”与恶魔的力量是其一。
——送入轮回是其二。
三百年的光阴不足磨灭两人。反而因为时间的流逝,导致疏忽,让法术遭到破坏。
将“她”送入轮回更是极大的错误。
“她”不是以堕天使的形式被送入轮回,只是被封印。
每次的轮回重生都会为灵魂补充大量的灵力。失去天使之躯的堕天使无法吸收大量的灵力,仅能吸纳灵魂能容纳的灵力,让堕天使得以苟延残喘。
“她”则不然。
天使的躯体虽以天使之卵的形态被封印,但是天使之卵是天使吸纳灵力最有效率的形态。而投胎重生、生命诞生的过程是最纯净的灵力聚集仪式。
“她”等于是一面受到灭魔封灵的作用损耗灵力,又在轮回的过程中,得到补充。
策划这场阴谋的上位天使对天使的自疗机制不够了解,也对自己设下的封印太有信心才会犯下错误。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明白中计之时,全力抵抗而毁坏了部分的封印。
从封印天使之卵的圣纹崩裂,也许可以印证此事。
可惜“她”只有破坏藏在灵魂之内的封印。
“她”也只能破坏藏在灵魂之内的封印,否则灵魂的封印遭破坏会很容易被察觉。
“我马上就为你解开封印!”
妮莉倪菲尔再念灵言,将所剩不多的灵力送入少女体内。
医疗天使尽可能的由灵魂中挤出灵力,为“她”解开封印灵魂的枷锁。
每滴灵力都是维持天使灵魂能够续存的生命之泉。
妮莉倪菲尔是用自己存在的时间,换取“她”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