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四年七月初二,关宁叛匪以数百骑兵夺我尚阳堡北门,叛匪主力随后而至,未及半个时辰,堡内即被叛匪所占。
我隶满洲正白旗,城破之时,一片混乱,街道之上满是逃跑人群,无人知发生何事。有数十骑自北而南平治,狼狈逃窜而去,其势如波涌,人群纷纷躲避。正在此时,又有一骑由北而南,撤缰慢步,缓缓而来。马上之人仰面哀号不止,马前二士兵依依拉着马缰绳不舍离去,我远远看去,识得马上之上是参领赖密特大人。参领大人远逃后,有百多兵丁抛弃兵器和盔甲军服,纷纷逃命,城头上有兵数十,因无从下城,只能从城头上跳下以求逃命,奈何城墙太高,如此跳下只有摔碎脑袋而死。
贼军进城,即行杀戮,致人群互相拥挤践踏,道路很快被人流堵塞,于是人们跳上所置木板,匍匐攀援,企图逃上民屋。但此木板并不坚固,人数一多,随即倾覆,人如落叶般坠下,摔死的有十之八九;到达了民屋顶上的人,在屋顶上奔走,脚踩瓦裂,铿然有声,其声如同剑戟相击,又象雨雹挟弹,四应不绝。屋中之旗人骇然不已,惊惶万状而出。
我见街上忽开来无数贼兵,衣甲鲜明,手持火器,黑黄大旗,由北向南行进,步武严整,丝毫不乱。我私下合计,认为这是军纪严明且有节制的军队,不会对堡内平民如何,心裏稍微安定。
突然听到叩门声急,原来是相邻葛佳氏因害怕贼兵,相约一起设案焚香迎接贼军到来,以示臣服和不敢抗拒。我虽然知道这样做不会有什么作用,也对朝廷不忠,然此形势下姑且唯唯相应。与葛佳氏等邻人排好队列站立,等待贼军到来,但等待良久也未见贼军。
我于是又到屋内后厅窗上窥视城门,见到贼军队伍比刚才有些稀疏,停停走走。突见贼军士兵中间拥有妇女杂行,看其服色,都是本旗女子。我才开始大为恐惧,回头对老婆说:“敌兵入城,若有什么不测,你就当自裁以免受辱。”妻悲泣着说:好吧!随即又涕泣交下,对我说:我以前积攒了好多私房钱,交给你处置吧,若我死了,永无复生人世之可能,留此财物何用?于是把所有钱财尽数拿出交给我。
正在此时,有人进来大声喊叫:来了!来了!我急忙跑出。远远的望见从北来了数骑,都紧拉马缰缓缓前行,遇到了迎接的队列,俯首对下边等待的人好像在说什么。这时候,堡内全城人人人自危,各自为守,所以虽然相隔不远但往来消息不通。
人们焦急地等待他们靠近,才知道他们正在逐户要钱。然而也并不十分苛求,稍有所得,就不再多问,即使有不服从的,虽操刀相向恐吓,尚未伤人。堡内有若干汉民罪犯充贼军向导,引他们挨城搜刮。
贼兵逐次地到了我家门前,一骑马贼兵独指着我对后面的骑兵说:“让他把银子拿出来!”后面的贼兵刚下马,而我已飞快地逃远了。贼兵也就弃我不顾上马而去。
贼兵杀人声已响彻堡内,众多旗人都不敢呆在屋里,心惊胆战地躲在房顶上。外面哀痛之声撕心裂肺,摄人魂魄。这时,城中到处起火,近的就有十多处,隐隐听到被击伤未死者痛苦呻|吟的声音,哀顾断续,其惨不可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