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归园田居(1 / 2)

——该故事线发生于结局战的两年后——

小屋里弥漫米粥的清香。

一个耳朵尖尖, 头上顶着南瓜叶子的小孩凑在炉膛前,往火堆里添新柴。他旁边还坐了个红色头发的女孩, 一边吃蜜糖一边观望着火候。

“我觉得火可以再大一点。”

“我觉得不可以, 再大就糊掉了。”

“我觉得糊不了。”

“呸, 你知道些什么,你只会吃糖。”

楚晚宁带着猎来的野兔推扉而入,身后跟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草团精,小花妖,甚至还有指甲盖那么大的小青苔妖精。

坐在火炉旁的那对树精兄妹立刻起身,手忙脚乱地朝他行了一礼:“神木仙君。”

神木仙君是这些木灵对楚晚宁的称呼。

其实很多事情回头去看, 都是早有端倪的。他前世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天生自带一把九歌神武, 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对草木有这样强大的掌控力,甚至之前他还不明白金鼓塔内跑出的酒色葫芦为何会对他毕恭毕敬。

如今都懂了。

他是炎帝神木, 而炎帝神木是世间所有植被的源泉。

生死门一战后, 楚晚宁与墨燃归隐南屏幽谷, 那些凶狠暴虐的法术暂且是用不到了,但日子过的有些平淡无奇, 楚晚宁便琢磨出了木灵召唤术,把山谷里的小妖怪们全都聚在麾下。

“看起来很有些占山为王的意思。”墨燃笑着评价道, “就差个虎皮毯子铺地上了。”

但占山为王的楚仙君这些天很焦躁,因为前些日子薛蒙给他们传了音,别扭地表示了今年的中秋想来南屏山,与他们聚一聚。

时隔两年,师徒三人的关系总算被时光冲刷地不再那么尴尬, 楚晚宁自然很愿意重新见到昔日爱徒。所以在中秋前一个月,他就开始认真琢磨该准备些什么菜肴来招待薛子明。

“师尊在写什么?”

夜晚灯烛摇曳,墨燃凑过去,从背后抱着楚晚宁,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墨黑的眼睛看向桌上摊着的笔墨纸砚。

他原本只是随意一问,主要目的哄恩公哥哥早些上床。对于楚晚宁在写的东西他其实没太大兴趣。

这家伙还能在做什么?无非又是在琢磨些诸如夜游神之类的机甲,然后将图纸寄给桃苞山庄的马庄主,让人家依样造出来然后廉价售卖,末了还要诚恳地写上“盈余不必予我,皆归死生之巅”。

结果就是造价远高于卖价,马庄主回回亏本,拿着账单追着薛子明要钱。

“嗯?今天没有在画图纸?”

楚晚宁心不在焉地答道:“哪里会天天有灵感。”

墨燃蹭了蹭他的脸颊,在他耳垂亲了一下:“师尊……”

“怎么了?”

“……”

墨燃不由地直起身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不禁开始怀疑这归隐的日子是不是让楚晚宁腻味了,不然怎么这般亲昵的厮磨只换来一句刚硬如铁的“怎么了还没有任何音调起伏。

真活见了鬼。

直到这时候墨燃才终于开始仔细看楚晚宁摊在桌上写的东西,不看倒还好,这一看,却把他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在写什么?!”

刚刚是疑问,这次却是饱含惊恐的感叹了。

楚晚宁为他的语气感到不悦,终于搁了湖笔,缓然抬起一双极具侵略性的凤目,微微眯缝着,即使两帘长睫毛柔软如絮,也遮不住他眼神的锋利。

不过,再凶巴巴的眼神,也敌不过楚晚宁此刻说的话可怕。

“中秋菜谱啊。”

墨燃:“……”

没错,为了大战之后第一次团圆宴,北斗仙尊打算亲力亲为,为自己感到颇为对不住的徒弟洗手作羹汤。

墨燃瞪着烛台灯影里楚晚宁那张严肃而固执的脸,不由地心中战栗。

他不是认真的吧……???

但很可惜,楚仙君是个正经人,从来不开没必要的玩笑。

接下来几天他都在对着那张菜单子皱眉仔细研究,时不时删去几样菜——每当这时墨燃就会悄悄松一口气。或者再添入几样菜——每当这时候墨燃就会觉得自己的胃部在隐隐痉挛。

最后当楚晚宁轻咳两声把终于拟定的单子交给他看的时候,墨燃强作镇定地扫了眼上面的十冷十热二十道菜,然后将竹简合上。

“……怎么了?是不是品种少了些?”

“不。”墨燃觉得除非自己想看到死生之巅的新掌门在中秋夜暴毙身亡,否则就必须得做些什么来阻止自己的恩公哥哥。

他想了想,抬眸对楚晚宁笑道:“我只是觉得团圆宴若是只由师尊一人准备,未免不够心诚。”

楚晚宁微微皱眉:“是吗?”

“都说了要团圆了。”墨燃循循善诱,“那自然是一起准备才热闹。”

见对方不吭声,似有犹豫,墨燃灵光一闪,忽然想道晚宁平素要强,便继续道:“师尊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各自准备五道冷菜五道热菜,不过别告诉对方是什么。等到薛蒙来了,就把这二十道菜混在一起端上桌,最后再问他哪些烧的好,哪些他不喜欢,怎么样?”

楚晚宁没有立刻说话,但是眼底却微微一亮。

他的这些小心思小神情统统都落在了观察入微的墨燃眼睛里,墨燃忍着笑,又交扣着他的手,温声问道:“好不好?”

楚晚宁抬眼看他:“这算是烹饪竞赛?”

墨燃摸了摸鼻子,笑道:“你说算就算。”

几许沉默后,楚晚宁忽然站起来,把墨燃另一只手压着的竹简抽走。墨燃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不会让你知道我做什么的。”楚晚宁神情竟是颇为严肃,“这上面写的都不算。我重拟。”

墨燃:“……”

楚晚宁眯起眼睛:“其实我做菜,并不比你差太多。”

“是是是。”墨燃忍笑都快忍不住了,“师尊说什么都对,那我就等着中秋宴上大饱口福了。”他说着,牵过楚晚宁的手,摩挲着那因为常年做机甲削木头而生了细茧的指腹,然后低头吻了吻。

烛火中,他看着楚晚宁因为并没有受到嘲笑而意外地微微张大的眼睛,注视着楚晚宁在亲吻中慢慢放松下来的绷紧的身子。

他温柔地弯起眼眸。

“恩公哥哥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如此轻而易举便解决了危机,自己真是日趋聪慧机智。墨燃在心理默默地给自己喝了个彩,然后在楚晚宁的注视下笑眯眯地起身,去收拾还摊在矮几上未洗的碗筷。

是夜,当墨燃收拾洗浴完回房的时候,楚晚宁正坐在窗边,看着他钻研了无数遍的菜谱。

听见推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把书卷掩上,看样子确实是正儿八经地把墨燃当做了竞争对手。但墨燃只觉得这家伙真是好笑,他书架上的闲书总共也就那么几本,与食物有关的就只得两部,一部是《巴蜀食记》,一部是《临安饮食注》,有什么好藏的。

不过楚晚宁显然觉得很有必要掩藏好自己的手段,于是他熄去了窗边的那一盏灯台,抬头看着青年:“你洗好了?”

墨燃笑着点了点头。

楚晚宁简略地颔首以示赞同,顺便以不经意的姿态把书籍放回木架上,然后道:“那好,那我去洗了。”

墨燃的笑容更明显了:“师尊。”

“嗯?”楚晚宁回头。

墨燃一时似乎拿不准该不该说,但最后还是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道:“你在我之前已经洗过了……你忘了吗?”

“……”

人想要掩饰些什么的时候总会有些心不在焉,哪怕威名赫赫的北斗仙尊也不例外。

这一片尴尬中,墨燃有些好笑又有些纵容地瞧着他,然后靠过去。窗边的位置很狭小,摆着一张椅子和一排楠竹书柜,没有多余空间。墨燃一只手撑在了窗棱上,楚晚宁便没有退路了。

楚晚宁也没打算退,他那口是心非的毛病比几年前要好很多,不过他还是不习惯在这种地方亲热——尤其前几天踏仙君的人格出现的时候,他还和那个不可理喻的偏执狂在这裏交缠过。

他如今想起那些画面脸颊就阵阵烧烫,因此愈发坚持。

楚晚宁说:“不行。到床上去。”

墨燃给予他的回应是凑过来,衔住了他微凉的嘴唇。

不得不说踏仙君和墨宗师心裏头喜欢的东西其实很相似,只是踏仙君表达得赤·裸,而墨宗师会比较委婉。

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在还没有来得及反抗的时候,就被墨燃连哄带骗地摁在了灯挂椅上,并且和踏仙君一模一样的,墨宗师动了动手指,用魔息催动了神武见鬼,将楚晚宁的双手与腿脚绑缚在了椅子上。

“你就不能选个正常些的地方?”楚晚宁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墨燃长睫毛簌簌,有些无辜地模样,他低俯了身子,抬手摸了摸楚晚宁的脸,嗓音居然还很温柔:“我怕你会厌倦。”

“……”

明明在做那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可听上去他好像还成了一个生怕被遗弃的姑娘。

墨燃的眼神很认真:“师尊,我们在一起生活才两年呢,以后还有很长的一辈子,若是每晚都老老实实在床上,你或许会嫌我无趣的。”

“你很有趣。”楚晚宁瞪着他,“现在,把我松开。”

墨燃也半跪在他跟前,凝视着他。

“松开。”楚晚宁坚持道。

大抵是他的眼神太坚硬,把青年那颗本来就受过千刀万剐的脆弱心脏给伤着了,墨燃倏忽一下垂落了长睫毛,没有说话。他看起来有些伤心,但还是听话地嘟哝了一句:“见鬼,回来。”

柳藤乖顺地收回去了。

墨燃依然低着头,又补了一句:“对不起。”

“……”

青年半跪在眼前的时候,就比楚晚宁矮了许多,没有那么高大挺拔的身形杵在面前时,楚晚宁其实很容易意识到这是个比自己小了十岁、却处处都选择包容自己的晚辈。

他揉着自己被柳藤捆得生疼的手腕,却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过于严厉了些。

楚晚宁轻咳一声,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得墨燃低着头,默默道:“虽然我不太记得自己变成踏仙君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但我……多少总有些零碎的印象。”

楚晚宁揉着腕上红痕的手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