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座废弃的园子,也正是当日屈云与陈逝川斗法之地。
如今,这座大园子里聚集了很多江湖上的英雄剑客,他们正围聚在那几间破房子前面,但一时却没有人敢率先闯进去。院子里火把通明,慕容焉挤进人群一看,为首的竟是诸霖、张决天和沈越等人与一干来自诸国的剑客。那诸霖另外还带了几名随从,都带着剑,不知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些人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其中一个手提紧背大刀的中年人扫了诸人一眼,道:“诸位,这狗贼龟缩在屋里不出来,我们冲进去势必会重蹈‘铁鈎银枪’钟鸣兄弟几人的覆辙,他只有一个人,眼下我们只有一起冲进去杀了他。”
众人闻言,竟有不少的人纷纷附和,但一个手提铁链棒的雄壮的中年汉子,冷哼一声,突然不屑地道:“切慢,莫不成天下只有你‘紧背大刀’胡嵌与这狗贼有仇么,我‘梁州铁链棒’于楚与他也有杀兄之仇,但一涌而上,有失江湖道义,我兄长的仇我自己来报,绝不会假他人之手!”
这于楚的话颇有道理,一言及出,顿时赢得了不少支持,这下却不免令‘紧背大刀’胡嵌大大难堪,那胡嵌冷笑一声,道:“既然于兄你这么有骨气,为何不自己一个人冲进去报仇,又何必像根木头一样楚在这儿。”
于楚闻言,不禁勃然大怒,挥动手中的铁链棒就要发难,一个少年倏然横剑挡在了两人中间,两人一看,这人却正是诸霖,但见他一抱拳,道:“两位,我们今日来的目的都是杀陈逝川的,又何必为了点言语琐事伤了和气,如今那恶贼已杀了我们十几个人,我们进不去,他也不出来,我们总得想个办法。”
沈越也抱剑道:“诸兄所言不错,我们先杀他再说其他,眼下非得想个办法将那恶贼引出不足以动手。”
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哈哈的大笑之声,那人笑过一回,一边拍手,一面洪声传音道:“你们这些江湖的败类,两足的禽兽,连人都作不到,更遑谈什么江湖道义?!尔等小儿先用卑鄙手段用暗器伤我,如今聚在这裏大谈江湖侠义,岂不荒天下之大谬,可笑啊可笑!”言毕又是一阵震天的大笑,和一阵快意的击地之声。
这下顿时激怒了不少剑客,正当众人群情汹涌之时,人群中踱出一个身着素色道袍,高挽道髻,背束七星宝剑的清铄道人,此人手捋三缕飘髯,谓众人道:“诸位莫中了这恶贼的诡计,切听我无尘子一言:如今这陈逝川命在旦夕,自然是想多拉些人垫背。以贫道看,他必是坐镇屋中枢要,以暗器伤人,是故方才一起进去的十余人虽然位置不同,却依然一声未发就死在他的手下,我们绝对不能冒然冲入。”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这无尘子乃是西凉天梯山道教大宗‘古师道’中的高人,在西域武林颇有威望,不过这不是令人敬佩的威望,而是令人惧怕的威望。其宗主西域人称‘千重雪’,名叫鹿传名,手下信徒八百,武功高深莫测,连凉国、龟兹国的国君也敬之三分。这无尘子乃是鹿传名的左膀右臂,自然见多识广,所言不假,但唯一令人不解的事,这陈逝川不知何时竟连‘古师道’也得罪了。一时间场中气氛缓和了不少。
正当此时,人群中突然涌出一群东海打扮的剑客,这些人大多身着青衣,腰束白带,为首的乃是四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中年人,他们手中的兵器俱是四尺长剑,这伙人拥在一起约不下三十余人,为首的四个分别身着黑、白、褐、青四色宽领袍服,头带卷梁冠,气势非凡,一进来那白袍剑客突然宏声道:“诸位不必争了,杀这恶贼乃是我们宗内自己的事,闲杂人等就请闪开,我们不劳诸位插手。”
众人被这骤然创进来的一群剑客阻碍,纷纷纳闷,但早有人认出这四人乃是东震剑宗黑、白、褐、青四大宗伯,他们分别是黑衣宗伯雷震天,白衣宗伯侯朔,褐衣宗伯高怀微,青衣宗伯舒子宇。
这四人一出现,四下的剑客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原来,如今名动天下的东震剑宗与西乾剑宗,昔日同属中原名门大派‘梯虚剑派’,陈逝川与其师兄‘慎独’江中客就是‘梯虚剑派’的掌门——‘太霞真隐’梁行一的嫡传弟子。后来,江湖传闻他们师兄弟杀了自己的师父梁行一,取走了宗中震派之宝《凌虚秘旨》与掌门宗主令符。自此以后,梯虚剑派便在江湖上名存实亡,后来又分为了东震剑宗和西乾剑宗,东震剑宗开宗于东海,如今东震宗的宗主听说是个叫妙月尊主的女子,她的名字从来没有人知道,而且此女一出,便有重新统一两宗为一的志愿,而西乾剑宗则一直矢志于寻找两大震派之宝,虽然至今尚无宗主,拂叶、悬露、苦吟、飘花四大剑首代掌宗门,哪里肯听命于一个无端冒出的女人,因此两宗自是成了仇敌。说起来,东震剑宗的黑、白、褐、青四大宗伯,西乾剑宗的叶、露、吟、花四大剑首,都是‘幽独’陈逝川的师弟,也就是当年‘太霞真隐’梁行一的弟子,不过不是嫡传而已。
如今,东震剑宗的四位宗伯一同来到,陈逝川之事自然成了人家派内自己的事,按照江湖上的规矩,一派清理门户时,其他宗派的人是不能过问的,这裏所有的人顿时都成了局外人,岂不令人有志于陈逝川的江湖中人为难。
无尘子见状,首先不屑地稽手道:“陈逝川乃是‘梯虚剑派’的嫡徒乃天下共知之事,但贵派已经从‘梯虚剑派’分裂出去,芒砀山梯虚剑派已不存在,诸位竟然还以这恶徒的师门自居,莫非报仇血恨也有‘仅我一家,别无分店’的专字招牌么?”
无尘子一言,顿时正中诸人下怀,是以立刻赢得了一片拥护之声。
白衣宗伯侯朔突然转向无尘子,冷冷一笑,与他目光一触,道:“那么敢问道长与陈逝川又有何仇呢,今日不妨当着天下诸位英雄的面说说,他又是杀了你老子,还是杀了你老婆?”
无尘子闻言,不禁勃然大怒,但遗憾的是他与这陈逝川确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他一个出家人,更没有老婆这回事,侯朔此话不啻向他淋了一盆狗血,大见侮辱。道人当下一怒,不禁道:“贫道虽然与这恶贼没有仇怨,但我辈江湖中人理应除强扶弱,大道所在,贫道亦当尽一分微薄绵力。”
褐衣宗伯高怀微冷笑地道:“这么说,道长是来管闲事的了?”
无尘子道:“有何不可?”
“没什么不可,”褐衣宗伯道,“只是眼下要杀此人的人太多,而陈逝川却只有一个,理应先让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至于道长的抱打不平,你我心裏都清楚你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道长还是等些时候再出手不迟,还是先请退下吧。”
无尘子想不到这褐衣宗伯高怀微口舌如此刁刻,心中怒气大炽,但一想到对方人多势众,自己的人多不在此,这时与他们动手,难免要在天下英雄面前自取其辱,当下脸色倏地转沉,空自暴跳气恼,却不开口喝骂。
正在这时,人群之中突然又涌出一群白衣剑客,他们为首的乃是两个中年人,一胖一瘦,胖的魁梧高大,尤其特别的是满脸硬梆梆的胡子茬连腮接鬓,象一大片水草,手里提着一口宽剑,瘦的提了柄长剑。这两人一到,便找上了东震剑宗的四大宗伯。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位于蜀中成国西乾剑宗的飘花、悬露两位剑首:‘飘花剑首’杨暄,‘悬露剑首’马季长。
“西乾剑宗的人来了!”
一时场中一片骚动,场下的情势越来越不利于有志于《凌虚秘旨》的江湖客了。
但西乾剑宗与东震剑宗早就因为对秘笈与宗主令符的处理有分歧,这几年更是相互敌对,都视自己为正宗,直至后来刀剑往来,门人弟子一照面就瞪眼打架。如今西乾众人一来,立刻和东震的人来个乌龟瞪绿豆——对上了。
马季长撩衣而入,怒视黑、白、褐、青四大宗伯,道:“没想到你们东震宗来的倒快,怎么,你们的妙月尊主没来么?”
白衣宗伯侯朔威棱外射,不屑一顾地道:“马季长,怎么你们西乾剑宗也来谋夺经书与玉玦么,你们也太不自量了吧?”
杨暄脾气暴燥,二话没说,首先“锵”地一声将长剑拔出,怒道:“住口,你们东震剑宗不过是叛徒所辟之宗,本就不是名正言顺,近日更杀我宗中弟子,掳走我苦吟、拂叶二位剑首,你们敢是欺我西乾宗无人么?”
青衣宗伯舒子宇也霍地拔出长剑,这两位一拔剑,两宗弟子顿时个个拔剑,怒目而视大有立刻动手之意,一时间场中气氛大紧,其他江湖中人乐得他们先打个半死,所以都二话没说地闪开了场子,舒子宇早大怒地道:“我呸!苦吟、拂叶又不是绝色女子,我们掳他们何用。你们这帮师门叛徒,若是师父他老人家在,定会被尔等肖小气死,西乾宗有没有人你们自己心裏有数,怎么,你们今日想以少欺多么?”
他此言出口,顿时令在场的不少人暗暗笑之,舒子宇此言不啻提醒马季长他们西乾宗人力孤寡,打起来难免会有死伤,结果两宗斗了个两败俱伤,经书与玉玦反被他人趁机夺去,那就大大地划不来了。那‘云长剑客’杨暄有时虽然急暴,却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一见情势确实悬殊,当即转向马季长,低低地道:“大哥,今日我们带的人没他们的多,打起来我们两个斗那黑、白、褐、青四个东西,怕是有些吃力,以小弟看我们还是先抢到先师遗物再说,大哥你看如何?”
马季长闻言,审慎地纵目四览一回,恋色沉郁地点了点头,如今双方打起来何止是吃力,恐怕结果连命都会丢掉,当下便消去了拼命之心,但一时又不好下台。这时,一旁的诸霖见状突然踱到两宗人的中间,向两宗诸位位宗伯、剑首一抱拳,道:“在下诸霖见过诸位前辈,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诸霖虽然年少,但最近在江湖上的名声鹊起,尤其是在东海及冀州一带,东西两大剑宗的六位位宗伯、剑首也听说过他的侠名,是以见他上前,不敢待慢,一起微微抱拳还礼。那青衣宗伯舒子宇剑眉一坚,朗声说道:“原来是诸少侠,不知你有何话,但讲不妨。”
诸霖道:“如今陈逝川虽是贵宗之事,但眼下天下英雄群聚此地,誓必杀之以谢天下,有道是众怒难犯,几位前辈还是先逼出这恶贼,再说其他不迟,诸位以为如何?”
两宗几人闻言,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诸霖说得很有道理,其实他们也不是白痴,刚才江湖中人为他们闪开场地,六人已知要遭,只是一时面上过不去。如今这诸霖察言观色,已知对方打不起来,索性送他们两宗一人一个台阶,与己无害,何乐而不为呢——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其实两宗的六位都清楚得很,在没有杀了陈逝川之前便与天下英雄为敌,实是不智之举,当下东震宗四人也点了点头,黑衣宗伯雷震天谓诸霖道:“好,我们就给诸少侠个面子,先擒了这恶贼再说。”
正在此时,屋内突然又是一阵悲怆的大笑,一个声音从屋内传出,道:“想不到如今我陈逝川竟然成了众人抢夺的对象,一群卑鄙小人守门狂吠,连师门弟子也前来问难,为人如此,除死还有何事!可怜尔等,笑煞天下有志之士,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贪图秘笈玉玦之辈,老夫不妨明言,‘凌虚秘旨’与掌门令符都在我身上,有胆量的尽管扣门进来,我在此屋之中略备几样东西,招待佳客。”
众人闻言,别有志向的人难免大手鼓舞,擦拳磨掌,其他的江湖中人却陈逝川大言所激,纷纷大怒,但一时又没人肯第一个进去,使故场中的气氛变得燥动不安。
白衣宗伯侯朔闻言,冷冷一笑,向屋内道:“二师兄,你若是还认我们这些师门兄弟,就交出《凌虚秘旨》和宗主令符,然后在师父的墓前自刎谢罪,否则今日我们势必刀剑不容,有死无生!”
其他三位宗伯闻言,纷纷按剑同意。
‘悬露剑首’马季长也振袂与众弟子在屋外占好了位置,道:“陈逝川,如今你已身陷重围,绝无生理,我等姑且念你曾有传功之恩,今日可让你死个痛快,你只要交出震派之物,我西乾剑宗自会保你尸首无碍,并葬在先师的墓前,你可愿意?”
屋内的陈逝川一阵惨然大笑,直震得屋顶列列飚扬,院中回响不断,其势惊人。笑罢太息着道:“积善三年,知之者少,为恶一日,闻于天下。如今连昔日故人也来问难,我陈逝川无话可说,只望你们好生照顾师门弟子,待会拔剑不要留情。”
东震、西乾两宗众人闻言,先是一怔,继而纷纷冷笑。
褐衣宗伯高怀微眉锋微微一皱,眉细鼻尖,透出一种威煞之气,道:“这个自然!你背伦弑师,早为江湖所不耻,师门所不容,什么‘积善三年,知之者少,为恶一日,闻于天下’,今日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会毫不留情地杀你为师父报仇。”
“好,很好,这样我陈逝川就无话可说了。”
那‘梁州铁链棒’于楚早听得不奈,突然眼张目龇,暴声大喝一声,道:“陈逝川你这无耻匹夫,有种就从那龟洞里爬出来和你爷爷单对单,老子等着你呢。尽在屋内说些没用的东西,算什么鸟,给老子滚出来。”
屋内的陈逝川语气一缓,转而得意地大笑道:“一会儿爷爷,一会儿老子的,莫非你叫自己叫爹么?”
于楚几乎当场气倒,但他又莫能奈何,浑身气得直打哆嗦,这时‘紧背大刀’胡嵌却突然有了计较,谓众人道:“诸位,这龟儿子不出来,我们也进不去,我看大家不如放上一把大火将这房子烧了,到时我看他是愿意变成烤猪还是愿作乌龟爬出龟洞。”
这番话顿时将那屋中的陈逝川也吓了一跳,正在这时,人群之中突然挤上来一个少年,上前来拦住众人,道:“诸位慢着,你们不能放火……”
众人一看,有很多人当即认出他就是王封的‘君临剑主’慕容焉,这裏正有很多人对他这个剑主本就心中不服,见他如今又不知从何地冒出来,横插一杠,顿时便有人聒噪着要拿他试剑,张决天上前,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君临剑主’慕容公子,你不在王宫赴宴竟然来到这裏,莫非这件事你也想横插一脚么,那也得看看天下的剑客们答不答应。”
众人闻眼纷纷附和,诸霖公子也冷冷一笑,面上突然焕然出现了一副笑笑容,象是劝慰老朋友,道:“慕容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虽然为王封的‘君临剑主’,不将天下的英雄好汉放在眼里,但今日之事事关天下数百人命,你岂能就此横插一杠,抹杀了屋内大恶人的滔天大罪。”
慕容焉何等聪明,一听便知诸霖对自己没安好心。他这话其实是说替天下与陈逝川有仇的人说的,只此一言,足以激怒场中所有的人。果然不出他所料,场下的人顿时群情汹涌,便有人要上来找碴,慕容焉却丝毫无惊,他的这股气魄顿时将场中气氛稍稍压下,半晌方道:“诸位,你们都是天下诸国出名的剑客,我慕容焉绝无半点不敬,至于那‘君临剑’一事,本就不足挂齿,于今日之事有是两回事,又岂能混为一谈?”
他的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顿时将众人的气氛平复,场下的众人都知他一计靖三乱之事,又因为他是瞎子,是以都很敬佩。如今看他气魄竟较这些出名的剑客丝毫不差,都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慕容焉接着道:“在下本是慕容人,当日我在来令支的路上遇到了一位前辈,他一剑杀了为祸一方的大盗慕容红及其几十余名悍匪,使黄藤之官道从此无虞,不知这位前辈的所为算不算是英雄侠义?”
‘紧背大刀’胡嵌道:“除匪救人,靖平一方,当然算得上是英雄好汉,不知慕容公子为何突然说出此事,这与陈逝川这恶贼有什么关系?”
慕容焉道:“我方才所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们要找的陈逝川前辈,当日在下有幸亲逢其事,由此足见陈逝川前辈并非恶人,至于众位结仇之事,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天下万事都大不过一个‘理’字,我们为何不将事情摆明了,然后再报仇也报得心中舒畅,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梁州铁链棒’于楚道:“慕容公子所说的我们固然相信,但那是你认识的陈逝川,你一来就要横加干涉,插手此事,但你可知道这恶贼杀了我兄长也是很多人目睹之事,当日我于楚也在场,我亲眼目睹这恶贼杀了我兄长及门下七名弟子,难道我的仇就不报了么?”
这时,那‘紧背大刀’胡嵌竟也同意于楚,道:“这恶贼杀了我师父也是事实,我胡嵌今日一定要杀了他为师报仇,慕容公子莫说我没提醒你,今日不管是谁拦着我报仇,我就先杀了他。”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看来陈逝川果真是杀了不少的人,但无可辩驳否认,场中有很多人为的乃是‘梯虚剑派’的两件震派之宝。尤其是《凌虚秘旨》,听说其中所蕴涵的秘密,惊世骇俗,与中原的玉龙子和竺法兰的四卷经书所藏秘典,实在不相上下,这两样东西吸引了很多野心勃勃之人的觊觎,就连无尘子这样西域的高手也不免动心,不远万里从中西凉到段国。
诸霖趁机上前,笑着谓慕容焉道:“慕容公子,你大概还不知道这恶贼乃是个悖伦弑师的小人吧,当年他与他的师兄‘慎独’江中客合谋杀了他的师父,象他这等穷凶极恶之人,若不及时剪除,他日必然为祸人间,你也是聪明之人,如今却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开拓罪责,你可知道如此一来,就是与整个个天下武林为敌。”
慕容焉突然大怒,当日在虎丘之时,陈逝川曾和他说了与诸霖结仇之事的起由,其间分明是诸霖的叔父,中原霸风坞坞主诸泰枫手段残忍,杀人无义,如今他却是一副仁侠面孔,结天之群雄之力以报私仇。一想到此,不觉义愤填膺,转向诸霖道:“诸少侠,那么请问你与陈逝川前辈又有何怨何仇啊?”
诸霖笑道:“我与这恶贼虽然无仇,但段王令我游视令支,可杀恶匪于王令之先。况且我也是江湖中人,敢不为武林同道尽点微薄绵力?”
诸霖一言方毕,顿时博得一片喝彩之声,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但也是个虚伪的人。这一言不但略过了他叔父的戕罪,更拿段王疾陆眷当借口,可谓堂而皇之,不谓不妙。但慕容焉却愈听愈怒,突然接道:“那么敢问诸霖公子,你可有个叔父……”
哪知他话未说完,诸霖突然脸色大变,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瞎子竟然知道自己叔父的丑事,但他绝对不容天下人知道此事,他的侠名可谓来之不易,更绝不容任何人提起件事。所以,没等慕容焉说完,他突然发难,右掌挟锐啸倏然打出,慕容焉哪曾料到他竟然会趁自己不备下手,这诸霖年纪虽轻,但功力却着实深厚,就算不是偷袭,慕容焉也难躲得过去,更何况是在这种突然的情况之下,一个躲闪不及,顿时一掌“砰!”地正击在他的胸口之上,慕容焉顿时横飞到了一丈之外的房前,未及回过神来,口中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委地再起不了身。
众人都被这一突变吓了一跳,不明白诸霖为何会遽然出手,诸霖却拍了拍手,转谓众人道:“诸位,慕容公子仗着自己是左贤王的幕客,竟然为虎作倡,我代段王给了他点颜色,有道是众怒难犯,还望诸位看在兄弟的面上,饶下他这条小命,也好让我在左贤王那里有个交代,否则我诸霖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院中的那班武人闻言,还以为诸霖打了慕容焉乃是为了在群雄面前保全他一条性命,不禁对这位新近名胜鹊起的少年益加佩服,而那些图谋经书之人更是乐得诸霖为自己除去一患,须知如今以慕容焉的名声,打败他自是不难,但向一个素有仁名的瞎子出手,既失面子又落恶名,还真亏了诸霖如此精明。
诸霖向自己的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却故意按了按剑柄,提高声音道:“诸全、诸固,你们快些扶慕容公子疗伤,然后送他回去。”
那两人抱拳应命,立刻去看慕容焉的伤势,并要带他离开。两人相视冷冷一笑,他们主人说话时按剑的动作,分明告诉了他们将会把慕容焉送到哪里,那个地方不是左贤王府,而是阴槽地府。这诸霖表面上风标绝世,侠义凛然,但暗地里却如此阴险,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慕容焉一但受伤,众人马上开始放火烧房。
就在此时,突然间……
那间破屋子的墙上倏然破裂如山,轰然一声巨响,突然裂开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洞。四下的众人纷纷一骇,未及反应,仅此展眼之功,一道人影迅若惊雷,嗖地一声形如蝙蝠,当头罩住了附近十余个剑客。他人未到,却凌空挥出一掌,那股凌厉至极的掌风携着一股锐啸猛地席卷过来,靠近慕容焉的众人未来得及反应,突然身体不由自主地飞出两丈来远,啪地落到地上,半晌再爬不起来。尤其是诸霖的那两个下人,身体抛到几丈之外,口吐鲜血,看来尤其伤得不轻,性命堪虞。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屋内的陈逝川。
其实,陈逝川这一着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西乾、东震两宗的六位宗伯、剑首在此之前已经严阵以待,静候陈逝川的出现,诸霖等人均已掣出了长剑,但饶是如此,陈逝川的出现还是那么突然,那么的出乎意料,是以待群雄作出反应时,那靠近慕容焉的十余个人早横七竖八地置身于数丈之外了。
一时间,场中中修为最高的几个人,骤极惊呼着一起出剑,剑光芒尾,一时大盛。他们有黑衣宗伯雷震天、白衣宗伯侯朔,张决天、诸霖和沈越五人,这五人的剑术高超至极,是以在外人看来,他们手中的长剑仅是青朦朦的光为之一闪,夜色逸光之中如五轮明月,剑光闪掣,鸿影漫空,把个陈逝川紧紧罩住不放,其余的人纷纷惊呼,一起拔剑涌上。
眼看那五轮月光将陈逝川罩得越来越紧,那陈逝川骤然一声长笑,就在长剑即要加身的一刻,陈逝川背上的长剑不知如何嘶声到了他的手里,倏然将身一旋,完转如虹,圈剑绕挥,众人耳中但闻长剑交击的惊鸣之声,刺耳已极地“锵锵……”连成一线,数柄长剑的交击,洒下一轮倏亮旋灭的火花,那股森寒光华、无匹的气势煞是惊人。马季长、于楚以及青衣宗伯舒子宇几人虽然赶到,却全然插不上手,只能掣兵器待在不远处,伺机而动。仅此一招,陈逝川精妙绝伦的剑术表露无遗。
“陈逝川这恶贼出来了!”
“别让他跑了!”
四下的众人虽搭不上手,却纷纷散开,将陈逝川与慕容焉严严实实地围在了中间,仅此功夫,但见陈逝川周身火花四射,他手中的长剑陡然变成了上百柄,绕着身体护成了一片剑网,将那五人的长剑严严实实地隔于身外不过寸许之处,那剑网上火花点点,一闪即灭,旋有旋无,不问可知必是他身外五人与他的长剑相交的结果。
马季长看那陈逝川丝毫无不支之状,眼珠狡黠阴狠地一转,顿起歹念,忽然转而疾扑地上的慕容焉,打算先拿了他来要挟陈逝川,谁知就在此时,陈逝川的剑幕上朝着慕容焉的方向上突然火花疾增,这回不是陈逝川周围五人的剑招加快了,而是陈逝川骤然快了很多,展眼之功在这个方向上反客为主,而这个方向上的雷震天自然是首当其冲,尚未来得及增力,突然肋下一阵巨痛,他仅仅眨了一下眼睛,却突然发现自己挡着的陈逝川不见了身影。
陈逝川手下留了情,依然只将雷震天划伤了不深的一条伤痕,但接下来来发生的事,更为恐怖,远出陈逝川意料之外——原来加诸陈逝川的另外四柄剑因为陈逝川的突然逃出,纷纷走空,一起击至迟疑的雷震天身上,但闻他一声惨呼,当场四剑穿心,一命呜呼了。
没有人知道陈逝川是如何逃出去的,只有雷震天一个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可惜的是,他再也说不出口了。而对这一惊变最莫名惊骇的人莫过于马季长了,他绝然想不到陈逝川会如此之快,手中的慕容焉还没拿热,突然胸口一阵气涌,待他惊得剑掉在地上看胸口时,竟然发现身上没有一丝伤处,想来是方才陈逝川伤他时,只是用剑身拍了他一记,而这时的陈逝川却已携着慕容焉点足跻立于那房屋之巅了。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这陈逝川的修为远远超出了这群人武人的意料之外,雷震天的惨死顿时将诸人为之一缓,东震剑宗的其余三位大宗伯突然冲向雷震天,一看之下,他胸腹连中死剑,剑剑穿体而过,哪里还有命在。
这下可激怒了这群剑客,白衣宗伯侯朔将雷震天抱于怀中,精神大恸,眼中蕴泪怒火熊熊,猛地掣剑便要向陈逝川发难为兄弟报仇,不料陈逝川却突然一挥手,喝止屋下四周的诸人,他望着雷震天的尸体,心中一阵悲痛锥心,太息一声,大声地道:“慢着,这雷师弟并非死在我的手下,你们看得清楚。至于陈某,我知道你们这裏一大半人是为了我手中的《凌虚秘旨》,现在我要为这位小兄弟疗伤,你们要是有任何一个人踏足此房屋之上,我就将这卷秘笈当即毁掉,该当如何你们自己商量着办,恕不奉陪!”言毕,竟丝毫不顾忌四下如狼似虎觊觎的目光,迳自将手抚于慕容焉的胸口,以精深的内力驱尽淤血,不过展眼之功,那慕容焉突然哇地吐出一口淤血,脸色转好了许多。
白衣宗伯侯朔怒极攻心,哪忍的了陈逝川这副狂妄,其实说到底,雷震天的死他也有份,这事如何能怪的了陈逝川,但在东震剑宗的四大宗伯中,他与雷震天的关系最好,如今哪顾得了这许多,提剑就上,不料却突然间被褐、青两位宗伯拉住,他不禁大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让我为雷大哥报仇。”
青衣宗伯舒子宇依然拉住他不放,道:“侯贤弟,你不可莽撞,我们来是妙月尊主千叮万嘱,一定要拿到先师的衣钵,如今你去了,那恶贼怕是要毁了经书玉符,仇我们一定会报,但不是现在,这恶贼绝对跑不了。”
舒子宇一言甫毕,褐衣宗伯高怀微及诸霖也来劝解,目光却狠狠地盯住陈逝川不放,这下却乐坏了西乾剑宗的弟子。陈逝川这手还真震住了不少人,以陈逝川的武功修为,一瞬之间将经书玉符毁掉乃是轻而易举之事,四下的剑客虽然将房屋团团围住,却并无一人真敢登屋问难,因为任何一个人敢踏足房上,就算陈逝川不出手,四周的剑客们也会将他撕成碎片,光是暗器也能将人打成个马蜂窝。
不久,慕容焉悠然转醒,开眼看时正望见陈逝川,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正要发问,却突然之间胸口一阵刺痛,“啊”了一声却如何也说不出。陈逝川和蔼地望了他一眼,摇了摇手,道:“小兄弟莫要说话,你刚刚受了重伤,且看我陈逝川为你报仇出气。”言毕,他转眼扫了屋下众人一眼,突然仰天一阵长笑。那股蔑视天下群雄的气魄,果然凌超群伦之上,视天下如无剑。诸霖等人无不震慑而愤怒,他与张决天和沈越几人低低商量几句,几个高手突然散开,绕在那房屋四周,看样子是要一起登上屋顶,同时从不同角度发难。
陈逝川突然道:“你们尽管上来好了,反正我陈逝川今日难有生望,临死之前也自然不会让觊觎经书之人得意。”
他这句话可真厉害,东震、西乾两大剑宗的五位宗伯、剑首突然上前拦住了诸霖几人,一时场下众人时敌时友,倏尔变得愈加复杂起来。这样一来,倒是让陈逝川得以缓和了许多。他扫了众人一眼,将目光转向诸霖,道:“诸位,你们不想听听冀州大名鼎鼎的诸霖大侠为何要急着置我于死地么?”
此言一出,不啻旱天惊雷,一下将诸霖击懵了,他向张决天使了个眼色,约定一起动手,孰料褐衣宗伯高怀微与青衣宗伯舒子宇突然横剑挡住了他,那边西乾剑宗的一群人也将张决天和沈越挡住,舒子宇冷冷地道:“诸少侠,方才你劝我侯朔兄弟的时候,可不见你这般积极,要想打架,不妨先待上片刻,否则,修怪我东震剑宗与你反脸,你也不想见到《凌虚秘旨》被毁吧?”
底下来求经的江湖中人闻言也纷纷附和,另外,他们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好奇陈逝川究竟要说些什么,如此一来,诸霖几人只好愤愤不平地待住,那诸霖还不死心,眼注屋顶的陈逝川,不屑一顾地道:“陈逝川,你积恶如山,罪不容诛,当日我与我叔父没能杀了你,算你命大,但杀叔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绝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我要看着你怎么死。”
这诸霖果然聪明,他知陈逝川要揭自己的老底,却首先自己先说将出来,先入为主,的确阴险至极。陈逝川也没想到他会来此一手,冷冷一笑,道:“诸霖你很聪明,明知我要说出你叔父杀人的恶事,却先入为主,但你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方才你还否认与我有仇,如今又为何承认我杀了你的叔父,你要是行得正做得端,又何必遮遮掩掩?”
这下果然当场击中了诸霖的要害,这手年嗫嚅了一回,突然仰天狂笑,剑眉微微一轩,冷冷地道:“陈逝川,你的恶行天下有目共睹,尽人皆知,而且你自己也承认了。一个弑师悖伦之徒,我叔夫要是与你为友那才奇怪,这也正说明我叔父侠义之心,你尽管说好了,我也愿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如何推卸责任,辱骂一个死去的人。”
陈逝川怒极而仰天大笑,道:“我知道我纵使说出来,你们也未必信我,但我依然要说。当日这位大名鼎鼎的诸大侠的叔父,乃是中原霸风坞坞主诸泰枫,他以侠义为名,许多江湖上的行客路经此地,前来投住,结果都被他谋财谋色而杀掉,然后以水银将他们的尸骨煮得一点不剩,今日在场的诸位必有朋友从霸风坞经过而人间蒸发的,你们不妨想上一想,看我说的对是不对?”
陈逝川一言方毕,四下顿时响起了一片希嘘之声,底下的江湖剑客们闻言不禁低声议论,有道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纵然机密得天衣无缝的事,只要做了,必有被人知道的一日。看来人们已对此事产生了怀疑,加上先前诸霖的遮遮掩掩,益加让人认定无疑。
诸霖却突然大笑,道:“我叔父乃是清者自清,你尽管诋毁吧,待会儿我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替叔报仇。”
陈逝川笑了笑道:“诸大侠你先莫着急,我会给你报仇的机会,你还是先剩剩力气吧!”言毕,将目光转向众人,凛然洪声地道:“既然你们都大义凛然地找我报仇,当然是自认为名正言顺,问心无愧了,好,那我今日就将我杀人的事一一道出,若是有人先学诸霖诸大侠上来挑衅,自然是心虚,你们切洗耳恭听吧……”
他这番话可真叫绝,他要揭人老底,却还给将要发难的人预先扣了顶心虚遮罪的帽子。当然他们也可以为了面子一涌而上将陈逝川在开口之前杀了他,但遗憾的是,他们绝对做不到,因为场中有超过一半人是为了秘笈,或是看热闹的,就算他们也不会答应遮丑者这么做。由此而论,场下虽有人怒骂,却并无一人真的上来。
陈逝川扫了众人一眼,大声道:“我陈逝川一生只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杀了我自己的师父。自此以后,我在江湖上便背上了大恶之名,我也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目标,我开始杀人,杀尽天下该杀之人。我陈逝川所杀之人都有该杀的原因:‘梁州铁链棒’于楚的兄长于进及其门下弟子在荆州滥杀无辜,马踏孩童,我岂能不杀;‘紧背大刀’胡嵌的师父采补女阴,诱|奸民女,我亦不能放过;河西刘仪真杀害其义兄,夺其家财,我也不能不杀;‘汶山玉剑’穆遂背负侠义之名,行抢劫杀人之实,我也杀了他;‘汝南识剑生’何慕之杀兄淫嫂,我更要杀之……”
他一气说了近百余件事,场下顿时响起了一阵怒骂,陈逝川突然大笑道:“我陈逝川平生之愿乃是以大恶行大仁。你们中间有哪个人自命无辜的,尽可以当着天下群雄的面自己站出来,我与你当面对质。”
众人闻言无不面面相觑,看来,这所谓报仇的人自己也都清楚发生的事,由此也看得出大多数人打着报仇之名窥探经书,觊觎玉符,纵是有几个真为朋友报仇的,碍与陈逝川武功高强度也不敢孤身出去和他对质。
陈逝川见状,不禁仰天叹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侠义么,难道天下除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就再没有一个英雄了吗……”他说着说着,突然语转惨然,蔑视群雄狂,笑不止。
‘紧背大刀’胡嵌突然打破僵局,冷冷笑道:“陈逝川你太猖狂了,但你杀了无数的人乃是事实,须知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如今犯了重怒,今日你还走得了么?”
胡嵌之言顿时赢得了一片喝彩之声,屋下的江湖中人又恢复的他们的自信心。须知江湖之中,利之所在,可以使黑变白,使直变曲。一个江湖大宗的宗主之位,一卷名震天下的经书,可以让人忘记所有的仇恨,有道是江山易该,本性难移。纵是天下的的至人圣尊也对此一筹莫展,天下皆是渡一己易,渡天下众生难。更何况眼前这些人都是对武功笃信之人呢。
诸霖也洪声道:“诸位,这陈逝川是何许人啊,他乃是一个弑师的卑鄙小人,试想一个如此卑鄙龌龊之人所说的话,我们岂能相信,我诸霖就不信诸位丧在这恶贼手下的亲朋好友都是十恶不赦之人,而场中只有陈逝川是个好人……”一言及此,此他戟指陈逝川,仰声地道:“陈逝川,这裏所有的利剑都恨不得将你这老匹夫分甘同味,恶贼,你还不知死在眼前么?”
他一言出口,顿时令那些寻仇的人纷纷随声附和,天下哪有肯承认自己的亲人朋友是大恶人的呢,这点使场下的情势又顿时高涨起来,所有人的矛头又重新指向了陈逝川。如今什么都说破了,众人再没什么可犹豫顾忌的了。
慕容焉闻言,不禁大怒,这片刻的所见所闻,他已知道了个究竟。陡然明白了抓自己与薛涵烟的女子必然也是为了《凌虚秘旨》,一念及此,他不禁义愤填膺,屋下这群不明是非,利令智昏的江湖中人颠倒黑白,更让他勃然大怒。但他苦于无力开口,这刻胸口益加疼痛难忍,不觉脸色突然大变,口中滴血。
陈逝川见状,心中不禁一震,转向他道:“小兄弟,既然诸大侠说到利剑,你可知道屋下几人谁的剑更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