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集 崧剑逸剑 清心玉映(1 / 2)

二十诸天 云外山 13567 字 3个月前

时光飞逝,展眼间匆匆十日,弹指即过。

湛湛青天下的草原,飞草青青,松风泠泠,韵致淡远。其间悠悠行着一胖一中两个身影,其中一个乃是一鹤发童颜的长髯矮胖老者,另一个乃是一个身材适中、面黄肌瘦的年轻人,背着一个包裹和一个水袋。二人向北穿过了这片广袤的草原,又东向而行,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竹溪眷主封子綦,而那少年正是身詈重疴的慕容焉。这次逸剑宗、崧剑门两宗的宗主亲自派掌门弟子请封子綦出山,想是两宗必有大事发生,至于究竟发生了何事,两派宗主虽未在笺中吐露隻言词组,但能令南宫纯、虹见渊二人放下心节,同书传笺的,虽不至于天崩地裂,却也必然非同小可。毕竟,在燕国能让他们二人联手都不能解决的问题,可说绝无仅有。

二人东折行了约六十余里,渐渐进入了慕容之东,此地地势大多为莽莽的山岭,翠藓堆蓝,白云浮玉,春光摇片片烟霞,其间浩茫突兀,或雄混沉厚,于那万里平川又自有一番迥然不同的气魄与景象。慕容焉随着竹溪眷主入了山道,抬头一看,但见天高云远,淡山如黛,翘首四望,群峰远岫,集翠流青。云影天光之下,倏而,飘绕的云缕中乍惊起一束鸟雀,忽又箭一般的射到缥缈的林霭中……

慕容焉本就体质孱弱,行了这么远的路早已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但一路的翠光碧色抵消了许多旅途的枯燥冗长,他不时地会想及那林中‘松居’,屈云、顾无名等一帮兄弟以及乞程部的父老,还有名震天下的燕代两大宗派。

逸剑宗与崧剑门所在之地,乃天下武功渊薮之地,方圆百里都深得其惠,几十年来从无盗匪。但自两宗为了‘云阳四诀’而争斗之后,两宗自顾尚且不暇,那里还能顾忌左右的百姓,即便有盗匪强梁,也无力从心了,铁钺堡就是个实例……

这刻山路却不比那草原好走,慕容焉实在累的很,但却憋足了一口气隐忍着一言不发。封子綦仰头看了一下天光,又回头看了看那慕容焉一眼,见他忍得如此辛苦,当下道:“此地距鸣月山已然不远,师弟你也累了,你我暂且在此稍歇片刻,歇完了再走如何?”

年轻人心中感激莫名,口中却依然淡淡地应道:“多谢师兄。”

那封子綦嗯了一声,登上一块磐松的大石,将剑斜倚到树上,盘膝坐下。慕容焉放下包裹,从背上取下水壶走过来递给封子綦道:“挂名师兄,你一定口渴了吧,先喝点水吧。”

封子綦突然双目一瞪,须发皆动地道:“你是怎么搞的,说好了当你的挂名师兄,嘴裏要喊师兄的,如今都到鸣月山了,你是不是要我在这些徒子徒孙面前丢尽脸面!”

慕容焉看他说得认真,自知失口,忙改口道:“是,师兄。我一时只记得挂名二字,所以一不留神说漏了嘴……”

封子綦吹胡子瞪眼地硬拧着头,甩了袖子嘴裏嘟囔地道:“真是的,看来你是铁定要气死我了,气死我你就再也不用正式拜我为师兄了,我这个师兄一辈子都被挂在那儿,你可如愿以偿了。不喝了,不喝了!”言罢径自不再理他,愤愤不平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打起坐来。

慕容焉看他这么快就入了静,当下径在一石上坐下,仰头喝了口水,抹了抹嘴低喃自语道:“你又不是水的挂名师兄,干吗跟它过不去,一副气得要上弔的样子……”当下长长吁了口气,倚了一块大石,枕臂仰卧望天,舒服的歇了下去。不消片刻,慕容焉鼻息沉沉,竟似已渐渐睡去。那一直正襟危坐的封子綦内中渴得要死,这刻突然转过身来,细细打量了慕容焉很久,看他果真已然睡去,忙蹑手蹑脚地行到他的身侧。兴高采烈地轻舒猿臂就要将那水袋取下,哪知那水袋竟牢牢套在那紧抱双臂而眠的慕容焉右臂上,心中大失所望,正拎着它不知所措,猛地脑中灵光一闪,俯低了身拔开水袋就要往嘴裏倒,谁知那慕容焉似是发现了他,陡地身体一下急抽。

封子綦哎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好了好了,你聪明!我被你发现了!不过就算师兄偷师弟的水喝,也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你不用这么大的反应吧。”言罢摇头晃脑地正要走开。

慕容焉看他气得翻胡子闹眼睛的,急忙将水袋递来,自己只说前到前面打探道路,那封子綦乐得他走开,当下点头允了。当下慕容焉迳向北走,不多时但见前面悠然一林,林折河现,横亘东西正拦住去路。这条河宽有十丈,却未见有舟船之类往来。河上只有一只竹筏停在岸边,这时正有一个少女待要上筏。慕容焉仅仅能看到她的背影,但见她身材娴美至极,青丝垂肩,螓首并未挽髻,美极的腰臀环腰束了一个精美的小篓,裏面放了几株药草。奇怪的是在她的螓首之上几尺,盘旋着几只漂亮的小鸟,绕着这个少女鸣个不停。

好美的背影!好奇妙的少女!

慕容焉滞步一怔,讶异一回,急忙转回精神,看这裏只有她一条竹筏能渡,当下急忙追上喊道:“姑娘且慢,请问你能不能帮我们渡到对头?”

那少女闻言陡地一惊,有些惊邃地转身一看,顿时脸色觑然一惊,花容惨变,警戒地瞪着慕容焉。但那慕容焉见到她的样貌,也立时惊在当地。但见这少女年纪在二九妙龄,雅淡梳妆,身着一身雪白的湘裙,腰束绛带,罩定那肤色玉曜、玲珑已极的身材,直生得鬓若裁云,翠黛初舒,鼻倚琼瑶,牙排珠玉,朱唇半吐,青丝散于香肩,恍然蓬莱仙子谪下凡尘,裙裳霞举,仙袂风翻,而最令人惊心的是她的一双妙目,清心玉映,这刻正惊恐地望住慕容焉,仔细打量了他一回,突然警戒地拿着那竹槁,珠吼乍啭,如狎雨莺柔,急急地道:“怎么又是你,你……你又来骗我么,你怎么还不走开?”

慕容焉本觉她恍惚间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如今更没头没脑被她说了一回,益加奇怪,但看那少女望自己的眼神,分明是见过自己的样子,疑道:“姑娘,你……你怎么认识我,但我从来没有来过这裏啊!”

那少女突然装作很凶的样子,但她言语温雅,如此薄怒佯嗔,愈装愈显得美丽出尘,完全没有那个样子。但闻她道:“哼,你不要以为变个样子我就认不出来了,我知道你是谁,这裏离鸣月山不远,我的师门有很多人呢。”

慕容焉愈听愈加奇怪,急忙摆手辩解道:“姑娘,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

那少女突然紧张地道:“你不要骗人了,你易容得再好,我也知道是你。你再过来,我……我就让我的交嘴雀啄你了……”一言及此,果然轻启朱唇微嘘了几声,慕容焉但闻悦耳至极,那几只鸟儿竟忽然奔扑过来,吓得他立刻掉头就跑,那少女见状不觉掩嘴浅笑一回,动人心魄,然后迳自架筏北去,待她觉得慕容焉不可能追上,方吹哨让几只鸟儿转回,鲜嫣可爱地一笑,莺声传声道:“你不要再追来了,我的师兄师弟们可不会轻饶你呢,你还是走吧!”言毕,转身驾筏,举袂生姿到了对岸,将那竹筏拴牢了,估计不会被慕容焉够到才头也不转地走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任这少年聪明绝顶,也不禁一头雾水地傻了眼。

慕容焉回来将方才的事给那封子綦一说,顿时惹得老头一阵暴笑。结果这件事一路被其引为笑谈,说了不下七、八趟。却说两人歇够了,一起到了河边,正愁无法渡河,突然听到前面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之声,抬头一看,但见对岸尘头大起,北面蓦地来了四十余匹骏马,雷动纷纭,飚忽而至。蹄声渐近,碎草扑溅之中,疾逾脱弩之矢般飞驰的骏马倏然而顿,遥遥但见为首两骑,雕鞍之上坐有两人,一左一右驳马羁缰。

左首之人乃是个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身服青霜之袍,非锦非绣,足登虎头剑靴,身旁专有弟子捧剑侍侧。此人嘴上两撇髭须与颌下胡须,尤显的飘逸儒气,但儒雅之中,剑目修眉,透出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慑人气魄,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仰伏。他的身后跟了十来个白衣弟子,俱是年纪轻壮之人,背束长剑,紧紧尾随。众人一旦伫马,此人挥手扬鞭止住身后诸人,喊停下马,说话儒雅适当,声音令人如沐春风,端的是气度超然。

另外一人年纪与前者相差无几,身高八尺二寸,臂阔三停,身材魁伟不凡,着玄黄长袍,外罩一袭玫瑰紫色斗蓬,端的是虎目生威,比前者少了几许文雅风流之态,多俱了几分飒爽英风。此人脸颊线条分明,给人一种刚毅果决的感觉,一种能压倒众生的震慑霸气,一看便知绝非常人,少说也是名声冠盖的一代宗师,身后也跟了十几名青衣束剑弟子,与那群白衣人阵势分明,也同时甩镫下了坐骑。

那为首两人扔下身后诸人,到了河边一边命人驾筏去接两人,同时遥空向封子綦与慕容焉二人隔河拜伏于地,那后面的两群年轻剑客顿时也跟着轰然跪倒一片,但闻那一青一玄两个为首之人各自报名,那青衣儒气之人口称南宫纯,服玄衣着紫色斗蓬的自称虹见渊,恭敬地道:“晚辈南宫纯、虹见渊,不知封师叔今日玉趾驾临,未能远迎,仅率小部弟子前来,望师叔恕晚辈不敬之罪!”这二人话犹未毕,那后面的两群年轻弟子,同声口称太师叔,一起请安。

此时,驾筏的两名弟子已驶到对岸,但封子綦却瞪了他们一眼,撅着胡子大大哼了一声,不悦地谓对岸道:“哈,你们就是那两个整天打来打去的师侄啊,我当初怎么跟你们说的,你们转眼就忘了。我老人家向来好脾气,这时也不得不生气了!”言毕,竟然死活不肯上筏。

对岸众人闻言一怔,南宫纯与虹见渊却心如明镜,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顿了一顿,无奈之下重新拜过,道:“晚辈南宫纯、虹见渊,率两宗弟子,恭迎封师叔、慕容师叔驾临鸣月两宗,弟子等已在凌碧峰的逸剑宗的观云小筑备下精舍,敬请两位师叔渡河上马,劳玉趾北上。”

身后的两宗三代弟子,闻言纷纷拜过两位太师叔。

慕容焉不好意思地连忙抱拳还礼,却被封子綦一把拦住。直到此刻,封子綦方点了点头,脸上少稍气收,捋着胡子与慕容焉登筏渡河,行到对岸,南宫纯与虹见渊立刻亲自牵来两匹骏马,众弟子又来见礼,但一看那慕容焉如此年轻,心裏都别有一番滋味,而能体会到这种滋味的,莫过于两宗的宗主了。毕竟,向如此一个少年行礼,还要自称师侄,连三代弟子都觉得难为,更何况是这两宗的宗主。

慕容焉与封子綦二人来到马下,南宫纯温柔一笑,当即命门下的大弟子赵文若与二弟子张大勇过来爬下,当一回卧马石。众人闻言都是一惊,颇感意外,登时都将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张、赵二人面面相觑,神情大窘,但师命难违,不得以上前卧在两匹骏马之前。封子綦与慕容焉二人同是一怔,这时张、赵二人却已卧到马下,那赵文若正好伏于慕容焉身前,狠狠望了他一眼,垂下了高傲的头。

封子綦与慕容焉不好歉让,上了坐骑,南宫纯与虹见渊二人方敢上了马匹,几十名两宗弟子打了几声胡哨,一干剑客纷纷上马,前面四骑开道领路,扬鞭启程北上,一时间尘头又起,呼啸而去。一路上但见山色愈秀,花开遍野,不消片晌,前面到了一处座山脚之下,这时正有不少两宗地三代弟子敬候此地。

众人纷纷羁缰下马,早有弟子上来牵过,转为步行上山,慕容焉仰头一看,但见高山连绵无止,峻极摽奇,活象是如来神掌,群峰戟天,凝华博翠,云雾半山,令人仰止,此间山路飘萦如带似梯,若隐若现,自中间辟开一路,如一长剑一决而二,到了半山腰,又化作一条巨蟒,绕山三匝,直通碧翠云际之间。其间自有隐隐王气,弥布六合。步者行身其间,顿觉尘世倏忽飞到了千里之外,遍体爽彻,胸怀万里,一股清气乘空而降,顿时将人心腑洗涤得一尘不染,遥不知天地岁月之所拘。

封子綦重游故地,心中难免别有一番滋味。两位宗主头前引路,迳入烟霞。一路上瀑布飞泻,丹翠交曜,藤葛悬萝挂于椿枝,曲涧潺湲,风清邃谷,山禽啭响,英英相杂,绵绵成韵,简直神仙之地,世上洞天。

片晌,众人遥望一峰拔空高耸,平顶峙于碧山秀林之间,峰上依山傍势坐起一连房舍,悬栋翠微,飞宇云际,红砖绿瓦,碧翠掩映,不用问必是凌碧峰无疑。当下众人循径而上,见山上择势极佳地建了许多房舍,其中名胜的地方有观雨峰,仰止峰,剑气峰,莫高峰,山溪听瀑,林泉小筑,观云小筑,朝宗洞,弈剑萍,六意塔,浴风岩,磐风岩,天赖阁……,实在是琳琅满目,尽是好山好水,世外仙府。但这还不是全部,此山之北尚另有一宗,隐于鸣月山之阴,分水岭河之阳的醍心谷中,不用说必然是另有胜境了。

当下几人直趋观云小筑,堪堪行到一片场地,突然发现山上熙熙攘攘,正有几个弟子围着一棵大树。原来,那树上还吊了个人,正被五花大绑倒吊着绑挂在树枝上,晃晃悠悠,嘴裏叽哩呱啦地说个不停。那几个弟子正觉吵耳,尽拿那带鞘的长剑戳他,立时疼得此人哇哇大叫,口中骂道:“你们几个吊着我打算什么好汉,有本事把老子放下一个对一个,我就不信会输给你们几个超级大松包、无敌软脚鸭!我看你武功不错的样子,先放老子下来我们再来打过。”

那几人闻言都深以为耻,其中一个嗤道:“小子,你还想骗我们,你以为我们都是三岁小孩,还会再让给你溜走,这回老子要是再放了你,我……我就是龟孙子!”

正当此时,封子綦一行正好到此,南宫纯向封子綦告了声罪,摇步上来一看,这树上弔着一个老头,此人看起来精神攫烁,精气神完全不象个老头。当下他问了原由,其中一个弟子道:“回秉师父,此人乃是一直上山捣乱的那个人,这次他又装成个老头来纠缠我们师姐,刚才正要上山,被弟子逮了个正着,师父你看……”

南宫纯摆了摆手,淡淡地望了老头一眼,转问道:“你们几个问清他身份没有?”

“身份?”那树上的老者不禁不屑地嗤笑,道:“老夫行走江湖讲的就是身份,向来有个雅号叫‘刺猬皮’,想来你们也必然有所耳闻,若是真的没有听说过,只能说明你们孤陋寡闻,没有见过世面。逸剑宗要是个地方,就放老夫下来另约个别时间单挑,否则天下都会笑话逸剑宗以多欺少,以小欺老。”

几个弟子闻言大怒,南宫纯摆了摆手,声色不动。这时,一个弟子递过来一枚铁铸的令牌,道:“师父,这块令牌是在他的身上搜到的,不知是江湖上哪个门派的令符。”

南宫纯接过一看,但见此牌乃是一枚圆圆的铁券令牌,鎏金虎纹,上面用古字刻了个‘皝’字,不由一怔,微微一顿,将那令牌递与那名弟子。这时,封子綦闻声突然好奇地跑了过来,说也奇怪,吊着的老头一见到封子綦立刻不再吵闹,静了下来。封子綦围着他转了几圈,在他的脸上身上打量了好几趟,看得众人都奇怪不已。

南宫纯道:“师叔,你认识此人么?”

封子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刚才我听这人声音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那里听过,所以就好好看看他。”

南宫纯道:“这人别的本事不行,但易容术却是不俗。近日来到鸣月山赖着不走,还自报姓名叫郑慕雪。”

“郑慕雪?”封子綦看他念了几回,但终于还是想不起来。

树上的老头却心裏暗自冷笑,忖道:“老子的外号和名字不知有多少,你要是能知道这个名字,我情愿叫你一声老子,看你也不配!”

南宫纯急忙揖请封子綦入精舍休息,当下又命人将这郑慕雪放下山去,警告他不许再入鸣月山。自己与虹见渊引封子綦与慕容焉二人进入观云小筑洗梳一番,同时命人准备酒宴,为两人接风洗尘。待到慕容焉与封子綦二人重新出来,两位宗主将他们请到迎客大厅,奉二人升座片刻,两宗上下数百名弟子一起入厅拜见,声势颇为浩大正式,弄得胖老头很不习惯。

这其间,两宗之中尚有近百名女弟子,都是年在妙龄的少女,也一起见过两位太师叔。其实,崧剑门的弟子本不该如此称呼,因为他们的宗主慕容擎云与过九阳并非是同门师兄弟,不过二人同时于此开宗立派,又是生死之交,所以看在这层关系上,崧剑门弟子也与逸剑宗同称封子綦为太师叔,也不为过。在这群女弟子中,却正有一个少女皎然独卓,琼姿玉质,不是别人,正是在日内在河边误会慕容焉的那个少女。她一进入大厅,初闻慕容焉竟然是什么太师叔,顿时大吃一惊,加上又听说那个郑慕雪这次又打扮成老头上山,才知道今日对慕容焉确是一场误会,当下羞愧难当,婉转娇羞,只躲在一干女弟子之后,低垂螓首行礼,惟恐被慕容焉看见。

其实,她本来就有倾国之容,仙子之姿,众目睽睽之下哪里能藏得了,是以慕容焉一眼就看到了她。但看她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当下迳自视而不见,放她一回。他虽然游历过段国,但今日这种名宗大派的仪式却很少见,这乃是他第一此接触到江湖,总有些莫名的感觉。尤其是被众多同龄甚至比自己大很多的人扣拜,总有些拘谨。但他的拘谨在那群弟子的眼中,反而成了一种轻慢的错觉,是以在三代弟子中,十个有九个甚不服气,俱是冷眼旁观。尤其是今日被当卧马石踩的首座弟子赵文若,更是义愤填膺——一个人要想故意为难,就算你是孔圣人,一样会有人从鸡蛋里挑出骨头,这就是嫉妒让人产生的本事!

两宗弟子依次拜见已毕,相续退出,只留下二十来名两宗首座弟子,留下伺候。

稍时,几名女弟子就在厅内摆上了酒宴,南宫纯与虹见渊揖请两人入座,不料那封子綦突然一拍大腿,猛地想起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偷了自己《鬼神经》的那个郑慧娘,这时登时想起放才那人就与郑慧娘的声音一模一样,急忙问南宫纯那郑慕雪如今何在。南宫纯闻言不知他是何意,将放走此人之事都说出来,封子綦听过跌足大叹,急忙出厅去追,却被南宫纯与虹见渊拦住,劝他吃过再追不迟。

封子綦突然将眼睛一瞪,道:“饭什么时候不能吃,但现成的活宝却只有一个,现在不追,当日我老人家的如意算盘岂不都落空了……”一言及此,只和慕容焉打个招呼,纵身一溜烟飘下了鸣月山,一阵好追不说。但这下却弄得两位宗主及一干首座弟子纷纷大眼瞪小眼,既生气又无奈,扼腕泄气。他们当然不知道封子綦所谓的如意算盘究竟指的是什么。

慕容焉见状,一脸尴尬,急忙替师兄告了个罪。

南宫纯与虹见渊相互看了一眼,会心冷笑。他们初时还担心是封子綦知道了请他前来的底细,才脱身开溜,但如今这慕容焉在此,料想封子綦定会折回。当下二人将慕容焉请到上座,厅下数十名弟子大眼瞪小眼地都围在下首,象是商量好的一般,向慕容焉一一敬酒。慕容焉本就因为师兄不辞而去,大感不礼,如今这群比自己还大的人敬酒若是不饮,怕是会令师兄面上无光,当下只得硬着头皮一一喝了。

虹见渊只在旁边笑看,不消片刻,慕容焉弄得一个头两个大,晕头转向,几乎当场跌成个四脚朝天。他心裏当然知道是这群后辈在为难自己,但又不能奈何,多喝了几碗,他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这时蓦觉经脉一阵抽搐,浑身巨痛,酒性引发了身内的旧患,奇经八脉如同抽刺,有时象是在往外起泡,痛入骨髓。正因为如此,他的精神却突然为之一振,竟然清醒了许多。所有的人都在劝酒,只有南宫纯间或别望,眼中倏地闪过一道骇人怵烈的冷电,转回时又与众人劝酒,心裏却不知在盘算着什么事。

这时,众人还都以为慕容焉喝得差不多了,南宫纯望了赵文若一眼,然后自己饮酒。

赵文若突然出席上前,向慕容焉一抱拳,假惺惺地笑道:“慕容太师叔,你跟随封太师叔这么久,想必剑术高深莫测,精妙绝伦,不知能否即席指点晚辈几招,让我们这些作晚辈的也长长见识?”

赵文若一言甫毕,四下顿时想起了一片赞同之声,纷纷抱拳肯请醉眼蒙胧的慕容焉出手一击,大厅外面也有不少女弟子纷纷探首窥看,包括慕容焉遇到的那个少女,纷纷为这位小太师叔捏了把汗,心裏却也很想知道他的修为究竟有多高。

他们虽然都行着面上的礼节,但骨子里却恨不得慕容焉当场被赵文若一剑刺死才好。这点慕容焉又何尝不清楚得很,此时他虽然眼光惺松,但身体的巨痛却令他头脑清醒得很,不禁忖道:“他们分明是不服气我辈份高,无德无能,但这种先灌酒后请教的方法未免有失正宗风范。”一念及此,少年心中一怒,当下红着脸转想南宫纯与虹见渊二人。

南宫纯也笑着点了点头,道:“师叔,既然这些后辈们不知天高地厚,师叔不妨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也让我这个师侄一瞻师叔的風采,不知师叔以为如何?”

慕容焉心如明镜,口中却道:“南宫师侄既然想看,我这个为师叔的怎……怎么能不答应呢。好,我就和他们比划比划!”

慕容焉一口一个师侄,师叔,顿时惹得虹见渊及几个门下弟子一阵抿嘴窃笑。南宫纯自取其辱,也不由得怒火汹汹上冲,面上却依然温和,声音得体地转谓厅下侍衞弟子奉剑。话音刚落,立时有一少女弟子呈上来两口无鞘长剑,慕容焉下坐,摇晃着身子任取了一柄,赵文若瞪眼取了一柄,躬身先拜过师父南宫纯。

南宫纯微微站起身形,嘱咐赵文若道:“文若,今日你师叔既然要指点剑术,你的本事本不足与你太师叔一比,你就尽力施为好了,省得你太师叔意兴索然,不能尽意。”南宫纯话中有话,明眼人一听便知。

赵文若闻言阴阴一笑,洪声应命,扫了厅下诸人一眼,转向慕容焉行献剑礼。

慕容焉微笑点了点头,算是应过。这下顿时把赵文若气得一跳,断喝了一声“弟子有僭了”,话犹未毕,手中长剑青光一闪,长剑出鞘,其间不停一息,快递如电,疾风而至,直取慕容焉胸前膻中大穴,一出手便是狠招。

慕容焉一见,心中大怒。这赵文若看起来温柔俊雅,想不到出手却如此狠辣,分明是想一剑要了自己的命。刚才若非自己突然清醒,如何能躲得过如此的一剑。他心中冷哼一声,陡地侧过身去,竟然看也不看那赵文若,直到那气愤的赵文若长剑将至侧胸,慕容焉突然后发先至,长剑电射而出,众人都为之一惊,赵文若更是吓得浑身一震,想躲却如何也躲不开,只这简单的一招‘围魏救赵’在慕容焉的手中却突然拥有了无限的威力,众人但闻“嗖嗖”利刃地破风之声,一闪而至到了那赵文若的喉前倏然一顿,那剑尖处的滋溜划过一声轻轻的嗡震,一闪而逝,但长剑依然抵喉,而赵文若的长剑却离慕容焉尚有两寸不及——所有的人都神情猛震,霍地站起!一群女弟子更是轻轻嗟叹——这慕容焉出手不俗,相比之下,确实静若处|子,矫若惊龙,风度比南宫纯犹高几分,这个平凡的少年,只此一招,爆发出了惊人的風采!

好个白首荆山!

赵文若更是吓得脸色煞白,急忙后退,那慕容焉却右手的手厥阴心包经上的间使、内关二穴却突然一阵巨痛,手中长剑几乎立刻坠地,神情不由得为之一缓,仅此一闪而逝的表情却早落如了南宫纯与虹见渊二人眼中,他们可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剑中拔尊的人物,初时还真被慕容焉的第一剑吓了一跳,但慕容焉的留滞又使他们看到了他的缺点,当然是内力上的缺点。

虹见渊鼓掌一回,连称绝妙。口头上为了让慕容焉尽兴,立刻又命自己的首座弟子慕青云上场,与赵文若一起领教慕容焉的高招,道:“青云,你太师叔剑术精湛绝俗,想必内力修为更为高深,你可以用本门的内功心法和你太师叔印证一下。”

慕青云闻言,岂有不懂之理。当下暗笑一声,提剑而上,与赵文若一同对付慕容焉一个。赵文若也从虹见渊口中大大获益,立刻转而重剑出击,与慕青云两柄长剑交成一面大网,严严实实地慕容焉罩在中间。须臾,慕容焉冷汗淋漓而下,并非是他不敌所至,而是对方重如山崩的力道,令自己体内巨痛,加上酒毒相戕,正是外有虎狼,内有疾痛,双重交并,一时力气将尽,剑式散乱,连连败退数步,手中长剑待要反击,突然与慕青云的长剑一交,“锵”地一声脱手飞出厅外,不待他多作躲闪,赵文若疾出一脚,不偏不倚正踹在他的肋下,慕容焉顿觉五脏翻腾,整个一个人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老远方“砰”地颓然坠地,扑地就是一口鲜血,立时昏了过去。

这下可吓坏了南宫纯与虹见渊二人,急忙上前来看,发现他鼻息微微但却未断,方稍放下了心。南宫纯瞪了赵文若一眼,道:“文若,你怎么这么莽撞,我只要你试试他的武功,给点颜色,谁要你要他的命来?”

赵文若这时总算出了口恶气,不以为然地道:“师父,弟子实在看不惯他一个小子坐在师父你的头上,死了再好不过!”

“混帐!”南宫纯突然斥责道:“他要是死了,你封太师叔还会为我们两宗出力么,区区一个病鬼,要他的命还不是易如反掌,没有脑子!还不快将他送到悬壶房救治!”

赵文若闻言随即恍然,急忙应命背起慕容焉,和几个弟子一起匆匆离去。一时厅内只剩下了两位宗主与十来名弟子,南宫纯挥手凭退左右,转向虹见渊一笑,道:“虹兄,你看那慕容焉的剑术如何?”

虹见渊自斟自饮了杯酒,一顿说道:“此人第一剑颇见风骨,也可能是无心而发,事发凑巧,但有一点,那就是此人内力极差,不似什么高明之士。”

“虹兄好眼力!”南宫纯为他又斟了一杯,道:“这次江湖众多门派一起下帖,多是为了三十年前的事,这件事的主要原因还是封师叔一手造成,他不承担却要我们这些后辈担当,于理不合!”

虹见渊点了点头,道:“你的这位师叔到时不一定能挡多少事,万一到时他不行,我们岂不都要跟着倒霉。我看,我们还是齐头并进,令作些准备才好,不如我们二人各自拿出两诀剑谱,参悟一时,也不一定会逊于封老头……”

南宫纯不待他说完,突然冷笑一声,转目注定他道:“虹见渊,连我们两位开山祖师都不能做到的事,你以为凭我们两个人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能将四诀合一么?我知道你的想法。”

虹见渊眉锋急皱,倏地沉下了脸,道:“南宫纯,你以为我打你剑谱的主意?”

南宫纯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这个念头。”

虹见渊冷哼一声,道:“第一个有这个念头的怕是你自己,既然你不愿走这条路,到时面对天下百宗,你不要后悔——”一言及此,他剑眉倒挑,丢了酒杯拂袖而去……

※※※

悬壶房,乃是逸剑宗的疗伤圣地,在观雨峰临悬崖处所建,秀岭樊缊,映心幽漠,环境甚美,是炼药和休憩的好地方。这悬壶房内为一进院子,约不下七、八间精舍,在花中迳成一院,它的东面就是丹房,乃是炼药之地。

慕容焉足足睡了一天,悠然转醒,身体疼的不轻,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榻之上,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那个美极的少女,这刻她正在床边象看什么物件一样仔细地望着自己,这刻少女见他醒来,急忙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微垂螓首理了一下云鬓,不觉粲齿一笑,双波一转望着他,声音若梁间语燕,剪弱捎风,美极地道:“咦,你醒过来了,你可睡了一夜了呢,我师父和虹前辈刚来看过你就走了。”端的是乍启檀口,清香满座。她这一笑,果真是玉曜无似,清心玉映,令人惊叹魂消!

慕容焉几乎看痴,急忙转神,四下望了一眼,但见这精舍干净已极,药案沉香,很是精雅。这时望了外面的天色,大该是第二天的巳牌,不觉额手,道:“姑娘你是谁,怎么在这裏?”

那少女闻言,不觉玉面一红,道:“你不要在叫我……姑娘,我可该叫你太师叔呢,要是让师父听见,说不定会骂我呢。我叫赵馥雪。”

“赵馥雪?”慕容焉暗自叹道:“好雅的名字!”

赵馥雪垂下螓首,默然片晌,终于开口低低地道:“太师叔,昨日……我还以为你是那个缠人的人呢,所以……,这件事你不告诉我师父好么?”

慕容焉闻言,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本来就是误会,你放心好了……”一言及此,他突然转问道:“对了,你说的‘那个缠人的人’就是那个郑慕雪么?”

赵馥雪莫名娇靥一红,但继而神色黯然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慕容焉闻言笑道:“既然难以启齿,不说也罢。”

赵馥雪娴美已极地急忙摇手,辩解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半年前我和师兄几位同门到中原游历,有一天在开封城外遇到一群强匪正在围攻一个老者和一个小和尚……”

当下,赵馥雪讲了一段昔日的往事。

原来,当日他们一行遇到两人危难,就出手救了他们,一问才知那老伯叫公孙无期,小和尚叫郑慧娘,他们和四个人正运一座大锺要献给开封的兴善寺,而关于这个大锺,更有段感人的故事。却说这老者名叫公孙无期,一问才知他竟然是几十年前辽东太守公孙渊的后人。当年,公孙渊造反幽燕,为祸数载,杀人无算。后来晋宣帝挥军辽东,克平燕国,公孙渊也惨淡收场。但他的后人,也就是公孙无期的父亲,一生为了弥补祖上的罪戕,精习针石之道,穷其一生救人无数,临终前仍郁郁寡欢,嘱公孙无期一生要万家得我公孙世家的惠泽蒙佑,才能化解祖上之耻。

自此,公孙无期开始了他父亲的生涯,历经十载不变,开始他还觉着目标太过遥远,但久而久之,愈是帮助人,他就愈是觉的轻松。但天不佑善人,十年后正当他沉于其间,老天却让我得了经枯之症。眼看父亲临终的嘱托绝无实现的可能,加之天下大乱,他救一人而世上杀百人,却救不了天下。痛心疾首之际,悟得佛道。所谓众生皆苦,亦各有缘际,公孙无期虽能救一人,却不能救其心,更救不了天下。

自此而始,他便沿着黄河自西凉徒步千里直至齐鲁,一天化缘一枚五铢钱。历经三十年风雨无阻,三十年后终于化得数万钱,后经热心人无偿将它们铸炼为一幢铜钟。锺成之日,公孙无期心喜若狂,心想只要将它寄于开封兴善寺,让万家能闻到这晨钟暮鼓,心中忘记天下的纷争与杀戮,那么父亲嘱咐的要万家得到公孙世家惠泽的大愿就完成了。公孙世家的三代世耻就可刷洗,而他父亲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谁知,就在他要去送锺的途中,突然经枯之疾再也不能竭抑,连连吐血,途中竟昏厥过去。赵馥雪见他实在可怜,就同师兄弟们将他带回了鸣月山救治,而那个叫郑慧娘的少年说是要报答救命之恩,竟然跟到了此地,还屡次上山捣蛋。

赵馥雪说到这裏,突然转向慕容焉道:“晚辈粗通医理,发现太师叔与公孙伯伯的病竟然很相似……”

慕容焉被她一句一个太师叔叫得大窘,那赵馥雪也自觉不妥,红樱唇翕动一下似要说话,但终于没有说出口,不觉垂下美若春葱般的柔荑,赧然低头,半晌没有抬起螓首。

慕容焉叹道:“我的病我知道,很难治得好,只是……没想到公孙伯伯这么好的人,竟然也……”一言及此,他再说不下去,希嘘顿首。

赵馥雪正赧然不知所措,这时蓦地想起了药,这时听到药罐滋滋地响,急忙婷婷地移莲步将那药拔下,倒了一碗端了过来,亲自吹到不热,道:“太……师叔,这道汤名叫‘甲鱼游龙淮’,是龙淮药与甲鱼熬制,如今你身子孱弱,正好可拿他滋阴补虚,太师叔你多喝些吧!”说着,要待伺候喂他喝了。

慕容焉一时大窘,哪里受过如此温柔,急忙自己接过来,道:“不必劳驾!”哪知他刚接到,那汤不小心洒到手上,啪地掉在地上,这下他更不好意思,急忙要去收拾,却被赵馥雪拦住了。待她收拾已毕,还要再盛,慕容焉却连忙道:“赵姑娘你……你还是给这裏的公孙伯伯送去,他也很需要呢。”

赵馥雪亦被他弄得脸上不自在,低低应了一声,给他盛了一碗放下,自己果然提着走了出去。慕容焉不知为何被弄得心裏砰砰直跳,暗怪自己无礼,当下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碗端好,这会儿小心地赶紧吃完,待那赵馥雪折回,碗里早一点不剩了。这倒是让她为之一怔,收拾碗筷,一言不发地出去,走到门口,妙目霎了一霎,皱眉抿着嘴想了想,回头道:“太师叔,你不要叫我赵姑娘什么的,你还是象我师父一样叫我馥雪好了……”一言及此,也不待慕容焉答不答应,自己飘然离去了……

却说到了晚间,封子綦突然转回,他听说了慕容焉的事,将赵文若几个苛责一顿,急忙来到观雨峰探看。虽说是探看,但却满口都是郑慧娘,一听就知没有找到。其实,就算他再追出一千里,也找不到郑慕雪,因为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如今就在几步之遥的悬壶房外守门呢,这次他的打扮是逸剑宗一个老实的十五师弟陆大实。原来,他下山到了一处地方饮水,突然发现一个家伙背个药篓回去,立刻上去将那人用迷|药弄晕,哈了一口大气,不禁得意忘形地大笑。

这半年来他可是长出息了,那部鬼神经他一看就上了瘾,此书不同武功秘笈艰深难练,见效很快,无非是易容、变声、腹语、口技等,如今他已得到了六成功力,心中加油地喊了几遍“馥雪姐,我来了!”,将自己易容成此人的模样,然后将那人易容成自己原来的模样。待一切做好,他把那个弟子搬到一条小溪边,用石头埋得他只露一个头趴在溪水上,方把他弄醒。那人睁开眼一看,突然见到个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望着自己,顿时吓得尿了一裤,半晌方怯惧地道:“你……你是什么人,怎么和我一样……”

郑慕雪看他那副松包样,几乎当场大笑起来。他强抑着突然从怀中取出个盒子,裏面竟然有一只模样丑陋的蟾蜍,吓唬地在那弟子眼前晃了晃道:“我是谁你千万不要多问,因为我万一说出你的名字,你就会立刻死去……”

那弟子被他一吓,这几险些拉在裆中,再不敢多问。

郑慕雪嘿嘿一笑,说道:“但我问你的问题,你都要回答!”

这弟子早被他吓得三魂七魄跑了一半,当下战战兢兢地都说了。当下郑慕雪问了他的姓名,几个熟人的姓名和样子,在哪里作事,待他交代完后,郑慕雪给喂了一粒丹药,说此药能翕聚神气,服用者必须闭口十日,否则聚成一团的神气开口就散,顿时成为白痴。那弟子哪里听说过这种奇怪的毒药,早吓得脸色惨变,立时闭紧了嘴巴。

郑慕雪满意地道:“但我听说人可以十天不吃,但却不能十天不喝,到时药效虽然没了,你怕是也已经你两腿一伸,往地上一躺,渴死了。”

这位十五师弟正是陆大实,机伶一颤,脸色泛灰,一双眼睛恳求地望着郑慧娘,却始终不敢开口,眉头立时皱成了个疙瘩,连连摇头哀求。

郑慕雪大笑着取了个树藤管子,一头放在溪水里,一头吸了口水,若有其事地猛然插到十五师弟的口里,象是干完了一件大事,额手擦了把汗,道:“小子,我可是什么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千万不能让管子里的水落下去,否则后果严重得很,你渴了就猛吸一阵,十天后一定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我先走了!”

言毕,果然提着药篓上了山,回到了观雨峰。

郑慕雪此人前文已提过少许,此人本名郑慧娘,外号刺猥皮,先当和尚,后当道士,与慕容元真结拜后偷了封子綦的《鬼神经》,一路上奉为至宝,经过他半年的研究,果然有不少长进,不知骗了多少江湖大侠。如今他既然找到了赵馥雪,自然千方百计地接近,其实他也是色大胆小怕狗咬的主,哪里会有什么恶意,只是自从见到赵馥雪以后,将其奉为一生所求,只想偷偷瞄她几眼就好,却不料他一生仅有的这点要求也要费尽心思。

当下刺猥皮回到悬壶房,还真没有人认出来他。他在那里站了半天,突然发现封子綦气冲冲地回来,心中暗笑,急忙低头,自此便在观雨峰留下,但可惜的是,他的运气实在很差,结果不到几日,又闹出了大笑话来。

这些事当然令‘刺猬皮’意想不到。

就在第二天他刚站那儿不久,还没见到赵馥雪,封子綦又突然从悬壶房出来,嘴裏不停地嘟囔着,连道奇怪。原来,今日他第一眼看到赵馥雪,令他想起了何韵儿,他们长得极其相似,初一见封子綦还问她怎么没有跟着慕容元真一起来到这裏。结果,那赵馥雪自然满脸疑惑,待那慕容焉为他引见,赵馥雪向他裣衽一礼,口称“封太师叔”,封子綦仍不能相信地瞪着她看了好几回,又将何韵儿帮自己的事仔细说与两人听过,那赵馥雪只是摇头,结果封子綦连道奇哉!弄得赵馥雪既是羞赧,又是大惑不解。他这一提,倒令慕容焉多日心头的疑虑一下解开,原来,他初次见到赵馥雪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她长得跟陈逝川的师妹西门水如有八、九分像,这是世间多么奇妙的事!慕容焉在很久以前已经通过那卷被抢走的陈逝川的手稿,见到过跟她一样的画像!世间缘分,真实奇妙!

封子綦从悬壶房中出来,扔给郑慧娘个草药篓子叫他带路去山上采星云草,郑慕雪一怔,他自小只会斗鸡、走狗、打弹、击丸,哪里认识什么草药,更别说什么是星云草了。但封子綦吩咐的话他哪敢不做,真是大笸箩扣王八——跑不了了。当天,他忽东忽西在山里一阵乱走,直到后半夜才真的瞎猫碰见死耗子,给采到几棵。

二人回来之后,还没睡觉,突然有一个俊秀和一个粗壮的少年拦住了他,郑慧娘凭那十五师弟嘴裏掏出的话立刻认出他们是三、四师兄,那粗壮的是三师兄罗海,另外一个是四师兄卓识,顿时吓了一跳,还以为被他们认出来呢。连忙学足足了十五师弟陆大实的声音,怯怯地问他们干什么。

卓识和罗海见状很是满意,卓识拉他到一没人的地方,道:“上次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刺猬皮’猛地吓了一跳,哪里知道对方交待了什么事。当下支支吾吾半晌没放出个屁来,心道你把老子逼急了,顶多来个野猪撞大象——与你同归于尽算了。

卓识哪里知道这些,看他那副熊样子不禁大大地来气,道:“小子,你是不是不拿我的话当回事,这可是大师兄交待下来的!”

和尚道士郑慕雪心中将这小白脸殴打了一百几十回,但最终口中还是溜须拍马地道:“四师兄哪能呢,我要是没上心,就让车压马踩,狗咬驴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