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襄被单独拘押,王亮跟在王猛身边做了‘随军参赞’,一千五百名滠头士卒下船后,直接开进东枋城,编入王猛麾下成了联军,姚益生任王猛副将,坐镇东枋城,以安滠头人士之心。姚益、姚若率本部近两千士卒上了渡船,与船上新义军一道奔赴河西。
渡船返回河西的时候,天已发白。
河西渡口,挤挤攘攘站满了准备渡河的滠头将士。
看到渡船,编排为第二轮渡河的士卒欢呼一声,向河边挤靠得更凶了,有十几个前排士卒不妨之下,被后面的人挤的哗啦一声掉进冰冷的河里,冻得他们当下破口大骂起来。
第三轮士卒沉默着,带着些凄惶,偶尔有人惶恐地扭头回顾。在他们身后的营垒内外,氐人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三千死士能守几时?他们能等到渡船再次返回吗?他们显然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船只越来越近,渡口显得更加混乱了,心急的士卒忘记了寒冷,踏在河滩浅水处,焦急地等待船板搭过来。可是,他们的等待落空了,船只落帆停了下来,船板却迟迟没有伸出。
“快啊!快……船板——”
七嘴八舌的叫嚷声中,当先一艘大海船两侧舷上,突然冒出大量士卒,又有一行人来到船首,居高临下,傲视着下方渡口。其中一人身子魁伟,锅脸黑面,虬髯须张,如恶鬼现世,正是姚益。
“嚷什么!”姚益横眉怒目,衝着渡口凶狠地吼了一嗓子。
姚益的相貌过于独特,滠头人大多识得,待认出姚益后,喧闹的渡口霍然安静下来。
负责统带第三轮渡河的尹刺眼珠转了几转,随后疾步上前,来到第二轮渡河统带薛瓒身边,低声问道:“不是说撤离吗?景国走了,嚁日将军却又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轮到薛瓒率队离开了,即将逃离河西的这一刻,他不希望出现一点意外,听见尹刺发问,他眉间闪过一丝阴鸷,烦躁地说道:“谁知道姚益在搞什么。管他呢,我们听景国吩咐的。”
哼!只要听景国吩咐,你马上就能离开。当然说得轻松。
尹刺暗自诽谤一句,却也懒得争辩,撇了撇嘴,转身向自己队中走去。
刚走两步,忽然听到姚益扯着大嗓门吼道:“他奶奶的。你们这群怕死的懦夫,不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不顾自家兄弟生死,只想着逃跑。世上哪有这等好事!他奶奶的!都给我回去,与氐人拼了……”
听到这裏,尹刺幸灾乐祸地暗笑起来。
“不可!不可啊……”尹刺随即听见薛瓒尖利的嗓子在身后响起来。“嚁日将军。请为滠头民众保留一丝元气。景国已经做了部署……”
“休要提及景国。身为一军之帅,不能身当士卒,抛弃兄弟将士,可谓懦弱无能,其罪大矣。如今已被押回滠头!”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薛瓒,尹刺惊疑地转过身,只见说话之人是个面相朴实的汉子,他认了好一阵才认出,这是姚襄那个不怎么引人注意的三哥——姚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此时的姚若乃是堂堂武衞将军,举手投足间,气势十足,再不是当初滠头模样。
站在姚益身边,姚若亢声大喝道:“滠头儿郎听真,大家休要惊慌!战事虽然不顺,但我等并非孤军作战,最多一日,几万援军便会抵达。此时我等有营垒可依,有新义军并肩与共,有源源不断的粮草辎重,还守不住一日么!何须抛弃兄弟独自逃窜!”
“武衞将军!休要瞒哄。滠头哪还有青壮可以充作援军?就算有,两地相距近千里,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你还是快快将兄弟们渡过淇河,为滠头保留些元气吧。”
薛瓒扯着嗓子一边驳斥姚若,一边鼓动士卒。“兄弟们。征西大将军任命景国为帅,景国便是有战败之责,也该由征西大将军处置,怎能由嚁日将军、武衞将军私自处置?我们应该听景国吩咐才是。”
“薛瓒!汝好大胆。竟敢不听我大哥将令!”姚若异常恼怒,拨出环刀,斜指薛瓒,恨不得下船将他乱刃分尸。
薛瓒一翻白眼,阴阳怪气道:“薛某只听征西大将军将令,大将军让我等听命景国,我等自然听命景国。”
姚若越发气恼,拿着环刀在船舷上乱砍乱剁,却拿薛瓒无计可施。
这时候,旁边船上响起一阵大笑。笑声中,石青慨然道:“哈哈哈!好一个忠臣义士。说得好啊!汝只听征西大将军的是吧?好啊!汝就等着征西大将军来解围吧。此战与新义军无干,我们走——扬帆——”
石青话音拖得很长,让滠头军士如坠入长长的遥不见底的深渊,新义军走了,他们怎么渡河,泅渡么?不论有多少人会水,只是这等寒天,又有多少人扛得到对岸?没有新义军提供补给,怎么回转滠头?
薛瓒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他很清楚,姚益、姚若再怎么大胆,也不敢丢下滠头将士不管,所以他敢于鼓噪士卒、要挟两人;可是他忘了新义军的存在,新义军是不会在乎滠头将士的想法,不会受要挟,说走就可以走的。
“杀——”
“不要让敌人逃了……”
营垒前的喊杀声骤然大了起来,天光大亮,氐人开始全力一赴地进攻……
“扬帆啰——”
衡水营水手呼喝着号子,扯起了风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