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好奇地瞥了串子一眼。串子随即解释道:“姑爷这等豪杰进长安,当由中门而入方能显得威势。嗯,麻帅正在清明门翘首一盼呢。”
石青呵呵一笑,没有再问。
顺城向北,走出两三里,来到中间的城楼之下。远远地,石青便见城楼上旌旗如林,华盖如云,其上密密麻麻不知站了多少将领士卒名士贵人。
城楼下又是另一番景象。清明门有三道门户,其中两道侧门,一道正门。此时护城河两岸、侧门内外,人声鼎沸,无数乡老耆宿摩肩接踵,挤作一团。两列衣甲簇新的衞士荷枪持戟分列左右,挡住人群,隔出一道宽阔的巷道。空荡荡的巷道上只停放了一辆彩饰鲜亮的驷车,驷车之上有一粗布衣裳的壮年御者,还有一宽袍大袖的威严乘客。
见到石青,御者咧嘴憨厚一笑,算是招呼;车上的乘客锊一锊长须,威严减去了三分,却多了两分矜持。石青不用细瞧,便已认出驷车御者乃是窝盔,乘客自然是岳丈麻秋了。
关中千年积蓄,即便累经战火肆掠,残存的元气也非困僻的青兖可堪比拟的。目光在城上城下的人流中扫过,想到青兖人烟最集中的广固、禀丘、肥子的寒苦,石青暗叹一声,一跃下了战马,快步走向驷车。
“石青拜见麻帅。恭贺麻帅大展雄风,底定关中。自此抚慰生民,施仁布德,尽抒胸中宏愿。”石青恭恭敬敬地以后辈之礼参见麻秋。
“嗯。免礼。”麻秋满意地一锊长须,温声道:“云重。你很好,你来的很好。上车吧,陪吾一道进城。”
“姑爷。请——”
窝盔麻利地搬来垫椅,伸手扶着石青上了驷车。待石青跪坐下来之后,窝盔驾着驷车调转头,随后扬鞭吆喝一声:“麻帅!姑爷进城啰——”
两侧将士、乡老耆宿顿时炸喊起来:“麻帅!姑爷进城啰——”
城楼上旋即响起呜呜的号角声和沉闷的擂鼓声。霎时间,城上城下,城内城外喧闹起来。
石青小心地错开半步,跪坐在麻秋身后,听到四周的喧闹,他唯有暗暗苦笑。麻秋对人刻薄,屠军下层普通士卒都未对其归心,遑论长安父老了。他能弄出这个阵仗,也不知道暗地下施加了多少威胁和压力。
麻秋却不知道石青的心思,他似乎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染,显得十分振奋,长啸一声站起来,左手抓住扶手,右手横空一划,亢声说道:“云重。大丈夫生当如此!受得万人憎恨亦受得万人揖拜!”
石青附和道:“麻帅当世英雄,豪迈勇烈。石青钦服,自此愿追随左右,附骥千里,心愿足矣。”
车马磷磷,甲衣铿锵,驷车在万千大军的护衞下,由清明门正门进入长安。
石青的附和,似乎让麻秋兴致越发高了,他搓叹一阵,似怨实喜地责怪道:“嗯~~云重乃当世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焉能妄自菲薄……”
说到这裏,声音一顿,麻秋缓缓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直视着石青:“云重不会是效仿吾枋头隐忍待机之举吧。”
“麻帅此言大谬。”
石青振衣而起,与麻秋并肩而立,诚挚地说道:“石青父母早逝,自幼孤苦零落;得遇麻姑,相濡以沫,彼此已成至亲,麻帅是麻姑之父,也是石青之父,麻姑是麻帅之女,石青等同于麻帅之子,因为麻姑,石青与麻帅早已成了世间最亲近之人。岂是蒲洪能够相比的?”
“哈哈哈——说得好!”
麻秋抚须大赞。“云重心思清明之极。除了麻姑与汝,吾再无子侄,爱护垂怜尚嫌不够,怎会轻易伤害?前番遣人试探,原本想知云重是否有自己人的念头。嗯,汝不错,没有自外。既然来了,自此与吾便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是一定的,可谁是当家人呢?石青似笑非笑地望着前方。
前方飞檐曲廊,碧瓦红墙,却是一片宫殿群,作为后赵五都之一的长安,石虎命人在汉未央宫遗址上大兴土木,重新修筑了一个大型行宫。这个行宫如今成了麻秋的大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