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竹符有几种,权限最高的就是督帅令符,持有者可以之节制军队;戏文中的虎符就是依此演变过来的。郗超讨要的传令竹符比虎符要低一等,只是用来证明传令人身份和将令的权威。不能用来统兵。尽管如此,传令竹符依旧作为军中最高机密受到严格的监控,否则,一旦被敌方窃取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郗超讨要传令竹符的要求很过分,已经触犯了军律。何三娃性子实在,也很倔强,听了郗超的要求,他木讷一笑,摇头道:“景兴兄弟,你想干什么?这可使不得啊。”
郗超倏地一窜,欺上去带着些恳求说道:“何大哥!你听到历城的飞马急报没?慕容恪率三万燕国铁骑奇袭马颊河,正在向乐陵城突进。戍衞将军要在泰山一带调集人马,过河救援。此着大大失策,稍一不慎,不仅救不了乐陵相反会将泰山置于危险境地,郗超估计难以说服戍衞将军,是以,必须假借石帅之令予以阻止!”
“什么!景兴你竟敢假传军令,不要命了。”
开始说的时候,何三娃还在用心听,待郗超说到借用传令竹符,假传石青命令之时,何三娃骇得一跳,迅速地向后蹿出两步,伸手紧紧捂住胸前,生怕郗超上来抢夺竹符。郗超说得似乎有些道理,但那不是他何三娃应该操心的。他的本份是传达石青将令、秘密安置冉智兄弟,不是插手戍衞将军指挥的战事。
自古以来,治军之道首重军纪严明。为了做到令行禁止,但凡带兵大家都将这个‘严’字的功用发挥的淋漓尽致,不惜被指为僵化呆板,也不愿出现一丝松动。
打个比喻:没有接到便宜行事命令的将领,若在执行命令中途发现良机,临时变动所接受的任务,并因此取得了更好更大的战果。然而,等待他的依然是违抗军令的罪责,并将受到严厉惩处。
这种处理手段似乎不合理,不尽人情,却是领兵大家必须为之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一支强军很可能就此垮掉。
人类大多有自信或者自以为是的心理,如果不能严惩擅自行事者,此例一开,以后便会有人认为自己的主意更好更全面,比督帅的命令更合适和无数希图侥幸想争功出风头之辈,都会膻改军令,自行其事。如此军不像军,令不成令,仗就没法打了。
后世的名言“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便是这个意思。命令一下,无论对错,必须服从,其间不能有任何个人意志。
石青深得其中三味,两年来,明军纪,严刑罚,依靠的是一个个悬门示众的人头,将一帮乌合之众组成的新义军整治得仿若一支铁军。何三娃相信,哪怕石青平日再怎么和善,一旦自己触犯了七斩十三杀条令,石青仍会毫不犹豫地砍下他的脑袋。假传军令正是七斩十三杀条令之一。
“怕死?怕承担罪责石帅不依?”
何三娃的退缩似乎早在郗超意料之中,他呲牙咧嘴,无声地一笑,只是他双眼冰冷,看不出半点笑意。“何大哥。郗超出生金乡望族,世代高门,他日一入仕,便是许多人一生也难攀上的高位;我郗超尚且不惜一死,汝有何可怕!”
何三娃人实在,哪里受得住郗超激将,当即沉下脸愤然道:“景兴兄弟,我三娃子是不是怕死之人军中兄弟谁不清楚,若上了战场,不敢说强过你多少,却绝不会比你弱上半分。我不给你传令竹符不是因为怕军律责杀,而是怕你胡言乱语误了戍衞将军战事。战事结果未定,谁敢肯定对错!”
“何大哥。郗超一时情急,言语鲁莽了。何大哥勿怪……”见何三娃口角出现松动,郗超借坡下驴,一边作揖一边道歉。
何三娃脸色好转,郗超旋即凑上前恳声道:“何大哥,郗超此举可不是为了出风头,实实在在是青兖很可能因此陷入绝境。关键时刻,不说为青兖数十万生民着想,单单为了石帅平日的信赖,我们也该想办法帮助化解。来,你听我细细说……”
郗超将何三娃拉到僻静处,将司扬的求战之心、泰山能够动用的人手、慕容恪和鲜卑铁骑的犀利一一分析解说。最后道:“若是时间充裕,戍衞将军率一支援兵进入乐陵城,依城固守尚有作为。如今怎么来得及进城?慕容恪快则今晚,慢则明早就会赶到乐陵城下,历城集结的都是步卒,任他再怎么急,也只能在明晚赶到乐陵。如此不是送死么。戍衞将军送死是小事,他将泰山附近兵丁青壮抽调一空,若慕容恪继续南下,到时依靠谁来防守黄河?何大哥,戍衞将军是有名的疯虎,自视甚高,他没有和燕军交过手,不知道慕容恪的厉害;小弟若是好言相劝,不仅很难凑效,说不定反会激得他专寻慕容恪去较量呢。那时,一切可就晚了……”
何三娃一边听,一边苦着脸皱着眉使劲地思索,待郗超说罢,他挠挠头,捉摸不定地说道:“景兴兄弟说得好像是那么回事,这个……青兖是咱们新义军的命|根|子,实在大意不得。不过,传令竹符我却不能交给兄弟……。”
郗超闻言大急,正要蹦起来说什么,何三娃砸砸嘴巴道:“……要不,咱们一起去一趟历城,传令竹符还是我自己拿着稳妥。”
郗超松了口气,原来何三娃是不放心自己,担心自己用司扬之事为借口,诈取传令竹符另作它用。这憨人心眼挺瓷实呢。郗超瞟了眼何三娃木讷的脸,嘻嘻一笑。无论如何,这一关总算过了,而且有何三娃一众亲衞随行,成事更容易了,由不得司扬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