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富歇公民的报告,我建议国民议会,将这件事情交给‘救国委员会’来加以处理。”罗伯斯庇尔说。
这句话完全出乎了富歇的预料,罗伯斯庇尔完全可以直接要求国民议会宣布他是叛徒,逮捕他。只要罗伯斯庇尔这样说,现在还剩下的那些议员们都会举手赞同的。但是罗伯斯庇尔却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
罗伯斯庇尔的建议立刻得到了所有议员的支持,事情就这样成了。富歇像一条在渔网中蹦跳的鱼,他奋力的一跳,想要逃向蓝色的天空,但最终还是无力的落入了依旧围着他的大网中。
富歇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国民议会,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不过他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慌乱无济于事,如果他还想要保住自己的脑袋,就不能不先冷静下来。
富歇不是丹东或者德穆兰那样带着些艺术气息,愿意平静地面对死亡的人。他决定,无论如何,他要挣扎到最后一刻。
于是富歇又想起了罗伯斯庇尔今天的举动。他开始琢磨罗伯斯庇尔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他得出了这样的两个猜测。
第一,罗伯斯庇尔的确想要他的命,但是他不想直接就这样砍了他,而是想要像猫玩老鼠那样,欣赏他的恐惧和绝望,然后在玩腻了之后,再一下子咬断他的脖子。
第二,罗伯斯庇尔希望他能老老实实地臣服于自己,向他投降,向他忏悔。然后再给他老老实实地当一条狗。
富歇觉得,第一种可能更大一些,至少,以他对罗伯斯庇尔的了解,就应该是如此。但是第二种可能也不能完全排除。毕竟,富歇觉得,自己作为一条狗,还是很有用,很有价值的。
富歇是一个非常具有行动力的人,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便毫不迟疑地将它付诸实施。富歇立刻打起精神,离开了自己的住处,前往罗伯斯庇尔在圣奥诺雷街的住处。这位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加尔文(宗教改革时期新教加尔文宗的领袖,他曾经烧死反对自己的教义的赛尔维特)为了显示自己的清贫和德行,他在这条街上,租了一个小小的阁楼居住。
富歇这天晚上和罗伯斯庇尔究竟谈了些什么不为人知,因为此后,富歇从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不过我们可以从其他类似的人的遭遇中猜测富歇遇到了什么。
巴拉斯也曾到那里去向罗伯斯庇尔认错求饶。在楼下,他首先遇到了房东的刁难。这个房东是罗伯斯庇尔的虔诚的信徒。巴拉斯被他搜身检查,因为他怀疑巴拉斯可能是刺客。
接着巴拉斯沿着木梯爬上阁楼,在一个狭窄的,挂着罗伯斯庇尔自己的画像的房间里,他见到了罗伯斯庇尔。而罗伯斯庇尔甚至连一张椅子都没有给他,就让他站在那里说话。
富歇那时候一定和巴拉斯一样向罗伯斯庇尔低声下气的认错,流着眼泪,拉着他的裤脚请求他的原谅。而罗伯斯庇尔多半也像当时他对待巴拉斯那样,将他骂得狗血淋头。惟一的区别只是,巴拉斯得到了原谅,而富歇却没有。
富歇从圣奥诺雷街离开的时候,因为恐惧和愤怒,忍不住的浑身发抖。他知道,罗伯斯庇尔是一定要砍下他的脑袋了。他现在还能怎么样呢?也许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敲他的门,打开门,他就会看到几个国民自衞军的士兵,一个带队的军官对他说:“约瑟夫·富歇,你因为妄图颠覆共和政府,复辟封建制度而被捕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难道还能说:“对不起,你们弄错了,约瑟夫·富歇住在隔壁。”然后趁机逃走?可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法国国内,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处,他杀了那么多的贵族,离开了法国,那些流亡者也不会放过他……更何况,一旦逃走,他为之奋斗的一切,就都没有了。
在圣奥诺雷街黑暗而冰冷的街道上,富歇的脚步却渐渐得变得坚定了起来:他不能等死,也不能逃走,他只有一个选择,一个办法,那就是赶在罗伯斯庇尔砍掉自己的脑袋之前,先砍掉罗伯斯庇尔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