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费金坐着属于雅格·高楞的,挂着法国大使馆的标志的马车,直接从贵宾通道进入了码头上的贵宾候船室。
从这裏上船相对安全,毕竟费金在英国可是通缉犯,而且是如果被抓到了,绝对是要上绞刑架的那种。当然,从普通的通道上去,其实也不算特别的危险,那里虽然悬挂着包括费金在内的一大帮子通缉犯的画像。那裏面不少人费金都认识。但是包括费金自己在内,费金就没有看到过哪怕一张画得很像的通缉犯画像,有些画像甚至连性别都弄错了。
再加上这些画像,风吹日晒的,又长时间不换,褪色得一塌糊涂,几乎都快看不清楚了。但费金知道,这些画像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对于那些警察老爷们来说是很有用的。依靠这些看起来和每个人都有那么点像,又有那么点不一样的画像,他们就可以随意地将这些不走贵宾通道上船的人(这样的人多半没背景,好欺负)挑出来,然后表示:“你长得好像是费金。我们要带你回去调查。”
这个时候,识相一点的人,便直接拿出钱来,向警察老爷行贿,然后他自然就长得不像费金了;至于不识相的,拖到局子里,还怕他不识相?最后总能让他识相的不是?所以,给通缉令上的罪犯画像,是一个技术活,它最重要的要领就是,这张画要和所有的人都有相似之处,也要和所有的人都有不那么像的地方。
但是从贵宾通道走,就绝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了。要知道,从这裏走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说联合王国的警察在面对穷人的时候,凶狠得就像是比特土佐(当然,这两个品种现在还不存在);那他们在面对这裏的“体面人”的时候,就温顺得像是哈巴狗一样。甚至于相比哈巴狗,他们还要更温顺,也更通人性一些。
费金也是第一次在所谓的“体面人”的候船室中等着登船。他四处看看,觉得自己和这裏的气氛格格不入。这裏的乘客大多都有仆人跟随,他们如今坐在沙发里,一举一动,都有仆人服侍着。而费金呢,自己拖着一大大箱子(这个稍微体面一点的箱子,以及他身上的体面一点的衣服,还都是雅格·高楞给他的呢。),浑身上下都露出所谓的“粗鄙”的气味。
候船室中的那些“体面人”只是瞟了他一眼,看到他那粗壮的双手,红通通的,满是皱纹的,粗糙得像是砂纸一样的脸,以及他身上还算过得去的衣服,立刻就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判断:暴发户。
不过大多数“体面人”在面对“暴发户”的时候虽然有着发自内心的优越感,但是他们也都知道,将这种优越感暴露出来并不明智。大多数的“暴发户”能够成为“暴发户”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些人能够暴发起来,除了运气之外,个顶个的都是能力出众的家伙,在毫无利益冲突的情况下,贸然去得罪他们,并不明智。
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虽然费金一副土老帽的样子,但是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装逼打脸之类的故事却并没有发生。
费金四面望望,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他突然看到,就在距离壁炉不远的地方,一个穿得和那些普通人差不多,和他一比,和这个豪华候船室更加格格不入的年轻人,正一个人坐在那里。
大约是不喜欢那人身上的穷酸味道,所以其他的体面人都坐得离他很远。但这正是费金需要的,于是他走过去,对那个年轻人说:“我可以坐在这裏吗?”
那个年轻人露出憨厚的微笑,用一口并不标准的英语回答道:“当然可以。”
于是费金便在这个年轻人的身边坐下来,和他聊了起来。
“我叫科利亚,伦敦人,准备去巴黎看看。听您的口音,您好像不是英国人?”费金一边说,一边向那个人伸出手去。
“葛朗台,我是法国人。”那个人也伸出手来和费金握了握,费金注意到这个人的手上满是老茧。
“看这双手,倒像是个手艺人。”
费金这样想着,便继续和那个年轻人聊了起来。很快,他就打听到了,这个叫做葛朗台的法国人是个商人,在法国大革命的时候发了财,如今刚刚在英国做成了一比大买卖,正准备乘船回国。
“如今的船票真是贵。”葛朗台说,“一张票的价钱,都顶得上以前我一个月的收入了。如果不是因为船票是公司代为购买的,而是要自己掏钱,打死我都不会买。嗯,科利亚先生,您到法国打算干些什么呢?”
“先到巴黎瞧瞧,看看有什么发财的机会。”费金回答道。他总不能告诉人家,我先去巴黎看看,革命有没有让老百姓得到好处,然后再去土伦,学习造反理论和技巧,然后再去爱尔兰,理论联系一下实际,然后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