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兰道:“两位哥哥,随我走吧,到的最后,你们就知道我是一番好意了。”
形骸嚷道:“你曾想夺师兄的魂魄,哪里有什么好意?你少装模作样,好似无辜一般。”
馥兰秀眉一扬,道:“就你最啰嗦了,为何挑拨我与沉折哥哥?”指尖传来冥火,形骸只觉头疼欲裂,一股霸道心意钻入脑中。
他竭力抵挡,可似有无数蚯蚓在他脑外钻动,脑中惊恐,却全然身不由己,似在往海中下沉。
下沉到黑暗之处,忽然似听到塔木兹声音响起,那声音甚是模糊,却让形骸恢复了知觉。
他心想:“是大师赠我的骨片?”
他身处无边的深渊,满目漆黑,难及尽头,但这黑暗中有一丝纯白的光亮流动,那白光如此纯正,形骸觉得它是一切的源头。
白光转游片刻,蓦然翻了个身,形骸心想:“它是活物?它有了知觉?”
它形状再变,长出手足形状,再一分为二。无数细小颗粒飞向了两者,附在身上,一者透明,好似幽灵;一者血红,似是活人。
于是黑暗被驱散,一切豁然开朗,时光流逝,空间挪移,命运轮回,天道乃成。
这景象甚是混乱,本该难以理解,但形骸刹那间明白过来:“世上本空无一物,唯有黑暗,但黑暗中生出白光,那是源头,是原始之气。那原始之气有了心念,成了活物,那就是灵,是万物的灵魂。”
灵魂有知,吸附事物,有的变作幽灵,有的变作生者。幽灵与生者逐走了黑暗,开天辟地,于是时空交替,日月轮转。
暗、气、心、魂、物、命、力、时、空、运,这是天脉之属,分分合合,周而复始,灭而复生。
人体内的真气是那源气,而人体内的火却是魂,馥兰用真气制住我的魂,制住我的体,但我的真气仍可流淌,我体内的物仍游历于外,我的心又岂会失控?密不可分之外,实则也全然无关。由上而下,自然可以,由下而上,又有何不可?
那正是放浪形骸功的真诀。
形骸身躯微颤,骨皮血肉脱离魂气,由生化死,真气停滞,霎时破了馥兰的夜鸦喜鹊功。他反运放浪形骸功,顺着馥兰的真气骤然流去,将馥兰那真气化作死物,反化作绳索。她冥火虽稍胜形骸一筹,但这夜鸦喜鹊功是她偶然悟得,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遇上精妙万倍的放浪形骸功,当真是小巫见大巫,弹指间已然受制。
她娇躯僵硬,似乎整个人成了石头,成了雕塑,一身功力荡然无存,她惊骇无比,口中流血,翻身软倒。
形骸朝她一个箭步跳上,冥虎剑指着她额头,馥兰说不出话,可目中满是难以相信之情,临死凄凉之意。
形骸心想:“她极端危险,任她如何美貌,快些将她杀了!你当年杀那怀觅晨时下的了手,又岂能放过这小魔女?”
他想起在春天崖上馥兰曾说过的话。
她道:“我从不杀活人,我自个儿造的活尸,都是从坟地里挖出来的。爹爹说他这么做是在治病救人,我总觉得不对。咱们盗火教要建立一处国度,在此国中,咱们盗火徒能光明正大的度日,与凡人和睦共存,如此能收获人性,走向光明大道。”
她虽然蛊惑人心,但她从未亲手杀过人。她虽然害了我与沉折,但她只是想令我二人投靠盗火教。
形骸暗骂自己天真,不管如何,这小魔女总是敌人,无论她是好是坏,是善是恶,只要是敌人,有何不可杀的?
那你当时为何要救小太乙?
形骸手臂一时脱力,收回了冥虎剑,他道:“下次在让我瞧见你,我非杀你不可。”
馥兰受伤极重,冥火似石灰般凝在一块儿,心魂皆受损不小,她满眼困惑,不知形骸为何有这般手段,竟比自己苦心精研的奇功更为玄妙。但她这心诀也非同一般,运功片刻,已能说话,她道:“你怎地制住了我?”
形骸道:“我这功夫是你的克星,我师兄也是如此,我告诫你,莫要再找我二人麻烦,你不是我俩对手,我俩也不会再心软。”
馥兰咬咬嘴唇,摇头颤声道:“你若抛下我,抛下我们不管,我们盗火教唯有死路一条。我们背腹受敌,前方是月舞者,后方是龙火国,我们不容于世,迟早会被人杀光的。后卿神说了,唯有你们能指明活路。”
她似要哭泣,但却干巴巴的全无泪水,形骸也不明白她是不是真的悲伤,也许是她这模样是装出来的呢?
沉折也已自由,走到她身边,道:“你已乱了金树荷叶国海民心思,他们自相残杀,元气大伤。”
馥兰哀求道:“我一走,他们就会好了。等他们明白过来,与龙火天国前后夹攻,教中信徒都会死。你们不明白我们活尸的悲,你们不明白咱们有多么想活下去。可咱们办不到,你们毁了冥火风暴柱,爹爹他功力锐减,咱们已无任何倚仗了。爹爹说,他见过梦境预兆,唯有由活尸变作活人的盗火徒,才能指引我们走出绝境,迎来曙光。”
形骸把心一横,道:“那是你们咎由自取,若你们不启战端,如何会沦落至此?”他在馥兰中脘穴上一拍,放浪形骸功在她周身扩散,她功力恢复少许,缓缓支起身子。
馥兰道:“你们活人,不明白我们活尸的苦,我们的空虚,唯有成为活人后才能填补。因为我们缺的不单单是身子,我们缺的是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