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朝何思道:“期间或有怨灵袭来,还请夫人助咱们抵挡。”这何思法力极强,不在形骸之下,更因尖牙病泛滥之故,真气永无穷竭,有她与李银师联手,此事倒也不难。何思有心补救,满口答应。
白玉塔内,利歌坐在窗口,瞧着窗外阴沉的天、灰暗的云、模糊的地,不安之情笼罩心头,就仿佛这满城阴霾一般。
他觉得自己当真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大伙儿将他看的很重,如同掌上明珠,深怕他吃半点苦,受半点伤,将最好的食物留给他,将最好的房屋让给他,不惜代价的保护他。凡此种种,皆让利歌如芒在背,极不自在。他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更感压抑,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仍时不时想着:“会不会全是因为我?我是个惹老天爷发怒的人,因此他降下灾祸来,告诉大伙儿莫要再如此推崇我,跟从我了。”
孟爵爷,李国师,李将军,我的娘亲,欧阳将军他们都卯足了劲,将我举得高高的,托上天去,似要将我呈现给上苍的神,受神的祝福与钦点。然而神早就给出答覆啦:这小子是个大灾星,你们越推举他,我便越要敲打你们!
利歌怀中仍揣着一根笛子,那是从小伴他长大的乐器,但利歌已有许久未吹奏它了。离落国的人希望君主勇猛豪迈,视乐师为懦夫与弱者。利歌曾吹笛给李耳国师听,李耳国师笑吟吟地拍手称赞,但却委婉劝告利歌不可再当众演奏——国主就要有国主的样子。
好,那利歌不再吹奏了,利歌要当个英勇的国主,就像他爹爹那般身先士卒,永不退缩。在如此局面下,利歌应当高举长剑,率领大伙儿将外头的尖牙鬼全数杀光才对。
但他们不让我如此,仍将我当做手无缚鸡之力、需要层层保护的懦夫。
利歌笑着摇了摇头:难道这事不可笑么?我不能显得懦弱,但他们却逼我懦弱。
我不想当什么国王,他们却逼我当国王。我明明是带来灾祸的人,他们却如瞎子聋子一般看不清,听不进。
利歌一贯听话,一贯懂事,一贯谦和有礼,一贯为他人着想,但此时此刻,他却满心皆是逃离的念头。
有人敲门,欧阳挡喊道:“殿下,可否用膳?”
利歌每次听到他这般说都忍俊不禁:“咱们吃的是粗茶干粮,城中几乎全是妖魔,欧阳将军又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由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情形下,端着这样的食物,说出这样文绉绉的言辞,他自己难道不觉得滑稽吗?
他正色道:“多谢将军。”
欧阳挡推门而入,见利歌手中拿着玉笛,微微一笑,将餐盘放在利歌面前。利歌见碗中是菜肉粥,热腾腾、绿油油、香喷喷,比旁人吃得好多了。
利歌道:“将军,我吃不了这许多,你陪我一起吃,好么?”
欧阳挡见他甚是殷切,心头一热,大受感动,点头道:“臣不胜荣幸。”
利歌拿筷子,欧阳挡拿勺子,两人相对而坐,一口口喝粥吃菜。利歌心裏高兴,觉得不再孤冷,不再胡思乱想。
他问道:“欧阳将军,孟爵爷和李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欧阳挡勉强挤出笑容,答道:“殿下莫要担心,我看快了,他们二人本领非凡,定能凯旋而归。”
利歌叹道:“我多想出去帮他们的忙,也好派些用场。”
欧阳挡忙道:“殿下,你只要安然无恙,对咱们就是最大的用场。”
利歌皱眉而笑,道:“这算什么狗什么鬼用场?”
欧阳挡道:“殿下若不在,咱们群龙无首,只怕要不攻自破,不战自乱。有殿下这定海神针在,咱们才能心意坚定,百折不挠。”
利歌哈哈笑道:“咱们又不是在行军打仗,你这般夸我全不合适。”
欧阳挡答道:“末将只懂得打打杀杀,不过战场上的道理,与眼下灾难颇有相通之处。”
利歌又轻轻叹息一声,道:“但但大伙儿会不会怨我无能,不能带大伙儿脱离险境?”
欧阳挡怒道:“谁敢这么说?我一掌打的他屁滚尿流!”
利歌吓了一跳,忙道:“没人,没人,我只是怕。”
欧阳挡瞧出他自怨自艾,稍一思索,道:“殿下,照你这么说,咱们这儿十来个龙火贵族,唯有孟使节与师师两人有用,其他人不全都龟缩不出,嗷嗷待哺吗?”
利歌又被他逗乐,笑道:“嗷嗷待哺一词当真贴切,想不到将军竟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大才子。”
欧阳挡忠心耿耿,见利歌快活,自也心花怒放,道:“殿下还真说对了,末将这两年来读了不少书,学问突飞猛进,将来能文能武,没准跑去当个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