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不知那盗火徒为何捉李银师,但料来有重大阴谋,顾不得伤势,赶往那石碑方向。途中他散播梦墨,瞒过一应尖牙鬼。他虽吸食了那木枯竭体内妖火,缓解了伤情,可越临近那石碑,便越感到压抑沉痛,伤口中似长满了蛆虫,扭动着、撕咬着,形骸望向伤口,却什么都未瞧见。
或许那虫子是无形的,虫子也能变作幽灵?
形骸管不了,他只是赶路。因妖火之故,他心中潜藏已久的常人情绪涌了出来,他焦虑而担忧,他愧疚而自责,他不明白这石碑象征着什么,预示着什么,他寻求古神的智慧,但古神却不合时宜的沉睡着。
形骸只能靠自己。
川枭或许是将李银师当做祭品,此人心狠手辣,丧心病狂,很可能李银师已然死了。即使未死,他身负重伤,又如此临近阴影境地深处,也许也许此刻状况比死了更可悲。
欧阳挡临死之前,将李银师托付给形骸,形骸对李银师自无半分情意,但他欠欧阳挡性命,唯有竭力报答,至少将李银师救下来,还了这份恩情。哪怕希望再如何渺茫,也不是形骸退缩的借口。他记得自己曾发过誓,这世道但有妖邪作乱,形骸就会奋不顾身的去追杀,去狩猎。无论他是活人也好,活尸也罢,那是骸骨神的道,也是形骸的道,他将不计个人安危,不计自身代价,不去想敌人如何古老,如何狡猾,如何神秘,如何可怖。
突然间,空中传来鸣叫,形骸见怨灵变作实体,飞扑下来,那怨灵披着一身极破烂的黑袍,高大得犹如杉树,轻快地犹如蝴蝶。
形骸劈出一道雷电,那怨灵中招后尖啸一声,继续向前,一掌打向形骸。形骸右手一挡,只觉一股腐朽之气渗透入体,它竟极为厉害,功力堪比欧阳挡。
形骸指尖丝线纷飞,将怨灵缠住,怨灵双目放光,喊道:“你终将归于湮灭,终将被虚无吞没!一切都将如此!”
它体内灵气近似冥火,形骸运转放浪形骸功,吸取它的功力,怨灵哀嚎起来,一点点枯萎僵直,最终化作紫色、明亮的石头。
形骸一震,心想:“这是紫翡翠么?”他伸手摸了摸,确实如此,且甚是精纯。
放浪形骸功能将幽灵锻造成紫翡翠?
他想起当年麒麟海上,自己的冥虎剑与沉折的苍龙剑皆是由一土地爷熔化铸造而成。
神几乎不会死去,但若真的死了,会化作星铁。幽灵同样不会死,一旦消亡,则会变作这紫翡翠么?
天与地、生与死,灵魂与心灵、生灵与死物,万物皆由真气构成,真气可化作万物,万物也可化为真气。
形骸霎时顿悟,他右手捧起那紫翡翠,心中闪过一念:“紫翡翠并非真正的翡翠,而是古书中记载的魂铁,因其中有魂魄残余,因而呈现紫色。”
那紫翡翠消散为真气,溶入形骸掌心。
就在此时,数十道黑气从天而降,直冲形骸脑袋,快如离弦之箭。形骸右掌一拨,真气化作紫翡翠,紫光绽放,犹如铜墙铁壁,众黑气当即绕道,落在一旁。形骸见这些鬼魂遍体漆黑,身形模糊,认得正是归墟妖。
众归墟妖虔诚念道:“旱魃,迷宫之主,引魂魄迷路走失,于走失中领悟虚无境界!”
形骸道:“何谓迷宫?”
众归墟妖道:“迷宫包围世界,迷宫潜藏坟墓,迷宫无处不在,迷宫无可破解。”说罢又朝形骸扑来。
形骸吐丝织网,刹那间将归墟妖缠住,但归墟妖力气极大,数目太多,又极为狂热,身躯乱动,凶狠挣扎,形骸这蛛网竟难以全数制住,他心想:“我这蛛网据说是天庭命运金轮的纺机之线,这些怨灵已死,难道竟超出命运之外,无法预测,无法掌控?”
只见一归墟妖冲向形骸,眼中闪光,似要控制形骸心魂。形骸索性让它得逞,待那归墟妖钻入形骸魂魄中,形骸运放浪形骸功,瞬间将其蚕食分解,它的心灵变作灵魂碎屑,碎屑又化作真气,融入形骸经脉中,他发现归墟妖死后竟变作黑铁。
万物皆以真气为根基,真气流淌,化作力道、灵魂、乃至命运,真气凝固、变作物质、空间、死亡。虚可化实,实可化虚,气可化物,物可化气。
形骸任由归墟妖袭来,与它们比拼意志,平剑剑诀也可用来防护精神,而归墟妖们皆陷入疯狂,看似嚣张跋扈、执着顽固,可其实心灵软弱麻木得很,此刻以心灵取胜,远比以武力取胜容易。
但归墟妖与幽灵越来越多,数目惊人,成千上万,势如天崩地裂,涌向形骸,形骸杀了百来个,纵然真气充沛,却也支持不住,转眼身心复又受伤。他施展梦魇玄功,想蒙混过去,但归墟妖看破此计,紧追不放。形骸难以抵挡,逃了一盏茶时间,再度陷入重围。
就在此时,忽有一人来到形骸身边,此人身上披一层淡紫色的轻纱,来者掀起轻纱一角,将形骸罩在其内。众怨灵登时缓下势头,茫然走了几步,纷纷绕道而行。
形骸去看来者,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子,她约莫二十岁年纪,五官精致,面无粉黛,脸色苍白,一双眼通红得宛如血石,长发如黑色瀑布垂落。形骸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儿。
女子朝形骸竖起食指,遮住嘴唇,示意他莫要出声。形骸见到她嘴裏犬牙突起,远长过凡人。形骸心想:“这轻纱又是何物?为何能瞒过归墟妖与怨灵?这女子又是谁?”
两人来到一座凉亭中,形骸察觉到此地灵气充足,心裏一宽:“这鸿钧逝水竟完好无损?怨灵暂且不会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