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途中,形骸逐渐打消撤退之念,心想:“这裴苍苏一死,全军要么大怒,要么惊慌,因此要么发动猛攻,要么撤离此地。无论选择如何,群龙无首之下,都非一时三刻能商议定夺。咱们应当打出去!”
他加快脚步,少顷已至城中,命全军准备出击。利查图、川南闻言大急,都劝道:“王爷,不可急躁贪功,裴家不比藏家好对付。”
形骸道:“我已杀了他们的主帅裴苍苏,另有他叔父也一并击杀,此刻他们正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
那两人傻了眼,愣愣问道:“何时杀的?”
形骸道:“就在刚刚,别啰嗦,全军听我指挥,违令者斩。”
两个将领无可奈何,出去下令,各自整备兵马。两人前脚刚走,又有一人走了进来,形骸一见,不禁喜道:“孟沮师兄,你怎么来了?”
来者风尘仆仆,一身戎装,正是海法神道教的四杰之一孟沮,他道:“我奉祖宗之命,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形骸道:“你带来援军、粮草了?”
孟沮叹道:“两者都没有,我是两手空空而来。”
形骸奇道:“莫非是带来了什么奇妙的仙法,可以一敌万,力挽狂澜?”
孟沮点头道:“正是如此,师弟猜的真准。祖宗传授于我‘隐士出山’之阵,只要布成此阵,军中穿华亭战甲的将士,人人力气增长数倍。”当即将这阵法要诀说了出来。
其实此阵来自于当年沉折缴获的华亭战甲图纸,精微奥妙,唯有孟轻呓能看懂。
其中要诀,在于许多道术士一齐施展符华法,通过龙脉聚集、灵气充沛之地,将真气汇入身穿战甲的战士体内。如此一来,那战士龙火功再增长数倍,若本是第五层的勇士,立时成了第六层的大高手,而到了战场上,道术士更可以通过前方勇士的铠甲,施展道法杀敌,而不必自己身先士卒,置身险境。
形骸只听了一遍立即领悟,喜道:“真是女皇保佑,天助我也。”立刻召集全军所有道术士与获赠华亭战甲之人,找到城中鸿钧逝水,将这阵法传授下去。他与孟沮是阵中枢纽,职责最重,其余人只要各站方位,运用符华法即可,并不如何艰难。
过了一盏茶功夫,阵法布成,众战士只觉气力倍增,战意高涨,而利查图、川南、孟浩燃三人也已整装待发,形骸命令出城迎战,于是敲响擂鼓,吹起号角,战甲勇士一马当先,其余兵卒跟随在后。形骸自己并未出城,居然可借助一披甲勇士的头盔观察战局。
裴家大军果然陷入混乱,见孟家大军袭来,仓促应战,战甲勇士勇往直前,铠甲既轻盈,又坚固,加上力大无穷,无论敌人是重甲步兵,还是裂弓弓兵,或是铁马骑兵,又或者是龙火贵族,都不是这数百勇士的对手。
城中道术士布阵之余,又将五行之力施加于勇士兵刃之上。众勇士出刀之际,狂风大作,长枪刺出,火蛇吞吐,舞动战斧,山崩地裂,若有人受了伤,铠甲中的木行真气立时愈合伤口。形骸借助此阵,能将自身浑厚的真气注入一人甲胄内,此人成了形骸杀人的刀,每杀一人,却不会算到形骸头上,并无突破心灵界限的危险。
但身为元帅,全军十余万人,本就是他杀人的兵器。操纵一人与操纵大军,本质上并无不同。
反观裴家一方,一部分人似要负隅顽抗,为主公报仇雪恨,另一部分人则想保存实力,逃离战场,由于举止矛盾,指挥失灵,进退毫无章法,抵抗也是零零星星,不成气候,很快战局成了单方屠杀。孟家战甲勇士撕裂口子,随后去找敌方将领样貌的人物,其余兵马跟入,则是见人就砍,毫不留情。
杀至黎明,营地中满是断手断脚、身首异处之人,其余人则趁天黑逃了。事后清点,共杀了裴家七万将士,其中龙鳞军官以上者五百多人,收获物资、兵刃、铠甲、粮草无数,而孟家兵马损失无几。
孟家全军士气高涨,欢呼雀跃,又对形骸敬仰万分,都在呼喊:“行海王爷千岁!梦莲女皇万岁!”喊声犹如山呼海啸,传遍原野,震荡九霄。利查图、川南先前反对形骸出兵,现在惭愧之余,更是对他赞不绝口,谀词如潮。
形骸心中却全无欢喜之意:这场大胜,这场屠戮,让他真正见识了战争的残酷与血腥,它超乎常理,令人疯狂,将人命视作蝼蚁,视作灰尘。他曾经见证过盗火徒的阴谋、理奥的悲苦、巨巫的诅咒、死亡的阴影,邪教的狂热,但那些时候,他目睹的、对付的,都远无法与战场此刻的景象相比。
彼时,他能确信自己是正义的,现在,他只能确信自己的卑鄙。
彼时,他诛杀的是妖魔与恶人,现在,他手上沾满了同胞的血。
彼时,他最终有骸骨神可依靠,现在,他明白古神不会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