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歌笑道:“在这生死颠倒的地方,阴阳逆转,也不见得如何奇怪。”
他走近形骸,郑重说道:“我变作利魅儿。”
形骸厉声惨叫,利歌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形骸嘴唇,嘘了一声,道:“师父一代宗师,岂可惊慌失措?”
形骸道:“你变作利魅儿,与我扮作一对?”
利歌说道:“不错,这法子最简洁明了,方便有效,无论是另找女子,还是一通蛮干,都太过麻烦,远不能与这以身犯险,深入虎穴的妙招相提并论。”
形骸道:“若此事传出去,我这一辈子名誉,可就败坏殆尽了。”
利歌笑道:“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再说了,万仙派早就把师父说得十分不堪,师父也是债多不压身。更何况那秦桑夫人疯狂危险,决不能放任她继续作恶。”
形骸瞪大眼睛,似烈女守身,雄杰护国,宁死不屈,寸步不让,他喝道:“断然不行!”
利歌转过身,若无其事、悠闲自在地走了两步,道:“师父天不怕,地不怕,为何如此胆怯?啊,莫非是师父怕当真对利魅儿动情。”说罢低声连笑,似觉得此事十分滑稽。
形骸受不得激,大怒,道:“动情个屁!我只是好!好!好!反正变女子的是你,为师总不会吃亏!将来辛瑞、桃琴她们若知道了,我可将此事全推在你头上。”
利歌拍手道:“师父深明大义,徒儿很是佩服,还请师父在此等候片刻,徒儿我去换件衣衫再来。”
形骸道:“你还要换什么衣服?这身岂不挺好?”
利歌皱眉道:“师父对此一窍不通么?宫廷之上,自有礼法,穿着打扮的学问可大得很,若是扮相随便,则显得心意不诚,又或是身份低微,如何能入得了那位挑剔的秦桑夫人法眼?非但我要去换,师父也得换一身好的。”
形骸喃喃道:“花样真多。”话音未落,利歌已不见了。
他心神不宁地等了一个时辰,忽听身边一声嫩嗓说道:“师父,我这模样可还过得去么?”
形骸一扭头,见一青春年少、容光焕发的绝丽少女向自己走来,她依稀就是利歌面容,眉宇间妩媚刚毅,兼而有之,身形变得纤细了些,矮小了些,但与寻常女子相比则显得修长匀称,重一丝则胖,轻一分则瘦,胸若稍大则太艳,胸若稍小则太平,此时身材,真个是无可挑剔,完美无缺。而她穿一身天蚕红茧衣,系一根渔女朝霞带,头戴玉钗,腰悬短剑,既像江湖俏女侠,又似天宫妙女仙。
形骸毛发直竖,不喜反骇,厉声斥道:“你怎地打扮起来这般熟练?”
“利魅儿”掩嘴一笑,风情动人,道:“人家在宫廷上见得多啦,师父何必大惊小怪?”又抛来一件紫金长袍,一件墨色长裤,三样首饰,命形骸穿戴整齐。形骸暗暗发愁,此刻却唯有听命。
他穿好之后,利魅儿说道:“师父玉树临风,果然不凡,也无需过多装饰,就像是一位名满江湖的名门少侠。”
形骸稍稍自在了些,昂首道:“可不是么?我王侯也当过,大仙也当过,一抬手,一转眼,自有风度气派。”
利魅儿又牵来两匹高大神骏的亡灵马,说道:“现在倒也罢了,等靠近那超然谷,你我就当显得亲昵一些,称呼上更不能露出破绽。”
形骸咬牙心道:“现在也无法回头,唯有扮得越像越好。”虽这般想,可心底却愈发悲哀。也是他生平结情的女子,要么是自家先祖,要么是自己徒弟,要么是雪地女巫,要么是亡灵女鬼,到了此时此刻,更不得不与自己男弟子变作的少女亲密同行。他就像是一位赌运糟糕的赌徒,输得越多,越盼着能少输一些,岂料却泥足深陷,似乎翻身不得了。
反观利魅儿,倒显得甚是活泼,乐在其中,只因利歌施展这小阴阳自化功时,免不了令血流加速,便如患上了世间一门多血症,变得热情奔放,心绪乐观,更像顽童似的爱捉弄人。她见形骸一副唉声叹气、呜呼哀哉的模样,便忍不住想拿他取乐,好好作弄他一番。于是一会儿拉着形骸手掌,一会儿轻抚他脖子肌肤,一会儿替他梳理乱发,一会儿又与他双肩相触,待见形骸魂不附体,她便乐不可支。
黄羊儿说‘那件事’在三天之后的子夜,倒也不必着急,形骸巴不得晚些抵达谷口,以免与“利魅儿”做情侣之戏。利魅笑道:“师父,你不提前练练,到时候一眼就被秦桑夫人的探子看穿啦。”
形骸不寒而栗,但若要他如对待白雪儿、孟轻呓般对待利魅,那不如杀了他的头。
依照黄羊儿所指方向,两人慢慢赶路,徐徐行进,竟绕开了那凶险丑恶的三金草子林,眼前景色像是凡间深秋一般,但见山上满是金树红叶,风一吹,落叶纷纷,好一场凄美的叶雨。
利魅儿翻身下马,拉着形骸道:“好哥哥,你看这地方好美,真想不到阴间有这么好的去处呢。”
形骸神色木然,像是奔赴刑场受刑一般,突然手背一痛,被利魅儿拧了一把,他陡然惊醒,道:“可不是么?这地方可把人的魂都迷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