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惧意令利歌惊醒,平原上暗沉沉的,他浑身山下如渗入了冰水,又冷又湿。他试图施展八方燃梦功,但血流得很慢。他视线模糊,竭力分辨周围情景,隐约见到一个个闪着幽光的影子。
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隐约又觉得不是。这些影子——不管它们是什么事物——似乎极为危险。
忽听得震天动地的脚步声、马蹄声朝此靠近。利歌一凛,伏地躺倒,那些影子也随之暗淡。他心想:“是拜登的兵马么?还是万夜皇派来的人?”
来者大声喊叫,多是万夜国的口音,利歌心想:“是万夜国的。”
一士兵喊道:“禀报将军,敌军全军阵亡,只怕并无幸存者。”
另一粗豪的声音叹道:“皇上竟有如此神通,当真叫人料想不到。”语气中并无欣喜之意,却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突然,临近利歌的士兵大声颤声道:“他们还未死透!”说话时似面对着利歌的方向,但不像是指利歌。
利歌睁开眼,见那些幽暗的影子接二连三地从地面浮现,由此可见刚刚他并非错乱而生幻。一众影子是从拜登大军的遗骸中冒出来的,像是亡灵的鬼魂,是僵尸的残魄。那只万夜国的军队喊道:“是夜尸妖!是夜尸妖!为何这儿会有将首主人的尸妖?”
刹那之间,军队陷入这‘夜尸妖’的重围,群妖尖声狂啸,扑咬向士兵,当它们咬住士兵的喉咙,伸出又尖又长的牙,吸魂吸血,当它们进食时,利歌看清它们肌肤惨白,有些透彻,闪着微光,脑袋是生前的形状,但嘴裂得极大,里头乱七八糟、密密麻麻的满是利齿,一双手像是叉子,指甲弯曲如鈎,用来鈎住血肉。
众士兵奋力还击,长矛前刺,举盾挥剑,在后方又是火铳弩弓合力,“嗖嗖、砰砰”之声不绝于耳。但夜尸妖数目太多,来势太猛。那队士兵阻挡不住,不多时已被杀尽。
利歌心想:“这是亡神迷宫中的尸妖?被义兄所杀者,都会变成这副模样?糟了,它们不会攻打冈州城么?”
战场上又安静下来,夜尸妖从利歌身边走过。若在平时,利歌何惧之有?但此刻他伤重未愈,只盼着它们不注意自己,又祈祷它们莫前往冈州城。偶然间,有数个夜尸妖低下脑袋,摸着利歌身躯,他险些忍不住动手,但这些查探者似被他蒙混过去,并未理睬他。脚步声朝城外方向走,利歌凝神听着,直至它们消失在数里之外的山岭里。
利歌摇摇晃晃地起身,看清平原上已无一具拜登军团尸体,连僵尸的残骸都不见了。利歌心想:“莫非夜尸妖也会传染给亡者,就像疯魔灵一样?”但万夜国那部队死尸却并无异变的迹象,看来唯有死于万夜皇手下者才会化为夜尸妖。
但这些夜尸妖去哪儿了?前往将首迷宫了么?战场上尸首全无,为何它们会放过利歌?
利歌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禁浑身颤抖——他肌肤也白得可怕,皮肤下血管呈黑色。叶无归将这将首的诅咒施加在了利歌身上,夜尸妖因此将利歌视为了同伴。难怪利歌觉得虚弱无力、寒冷阴湿。他是为了惩罚利歌将秦桑害死?又或者他是想救利歌的命?
他愧疚万分,又感到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便朝冈州城走,他必须找地方养伤,随后去找师父,再做打算。形骸喂利魅儿喝过血,利歌要找到他并非全无把握。
但师父他去了哪儿?以他的身手,绝不会败给狱万,如何会救不得秦桑?莫非是狱万另有诡计,将师父困住了?若有师父在场,以青阳法身之威,也许能对付得了义兄。
利歌摇了摇头,遍体颤栗,他想起了叶无归那超乎常理的身法,在这诡异的夜里,只怕无人能战胜得了叶无归,连拜登、钟鸣、墨鬼、师父都不行,除非他们能够联手。
他又叹了口气,心想:“不,义兄饶我一条性命,我为何还想着对付他?我们败了,拜登败了,笑屠败了,是义兄胜了,将首胜了。我们不该再纠结不放,而当撤出万夜国。”
万一义兄他想要报复呢?他可以孤身杀入金刚狮子城,令此城再遭遇一次灭顶之灾。义兄说自己即将被将首所操纵,到时会做出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
右方蓦然有人惨哼了一声,利歌低声问:“秽留?”忙跑去查看。
秽留功力卓绝,又有妙法护体,但挡不住万夜皇一掌。他与利歌一样,也中了那夜尸妖的诅咒,虽然免于被众妖所杀,却中毒已深,伤势沉重难愈。他看了利歌一眼,断断续续地笑道:“我唐突佳人,未能阻止狱万害死秦桑夫人,死有余辜。”
利歌道:“这毒并非无药可救。”说着将他扛在肩上。
秽留道:“我得罪了你,你为何。”
利歌苦笑道:“我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同病相怜吧。”
秽留闷声不响,利歌心想:“是了,他伤太重,连开口都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