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鸣从雪中爬出,见青阳剑刺在地上,形骸摔在不远处,他紧闭双眼,昏迷不醒。寒风吹起霜雪,孤鸣感到这世界巨大而寒冷,人实在太过脆弱,难以想象该如何在世上存活。
她胸口似断了几根骨头,但料想形骸伤得更重,忙跑到他身边查看。他皮肤上略有焦黑,体内经脉不知道怎样了。
孤鸣试着回忆疗伤的仙法,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急得哭了,小手按住形骸膻中穴,注入阳火,试着令形骸好转,但忽然间,从掌心传来一股真气,汇入孤鸣经脉,反而令她伤痛全消。
孤鸣喜道:“爹爹!你好了?”
形骸睁眼说道:“是啊,我好多了。”他缓缓坐起,望着青阳剑,说道:“若非你让我清醒过来,我的魂魄已被青阳剑吞噬。”
孤鸣道:“我想起娘教过的一门法术,但那法术本不能逆转巨巫的邪法,不知怎地。”
形骸道:“巨巫的邪法并非不可破解,我见过有人用意志与巨巫抗衡,抵抗他的操纵,是鸣儿你的亲情唤醒了我。”其实若无冥虎风剑抵挡,孤鸣也救不了形骸。
孤鸣挡住形骸视线,不让他看青阳剑方向,道:“你不能再碰它啦!连想都不能想。”
形骸点头道:“它仍在召唤我,但声音已弱了许多。离它越远越好。”
这些年间,形骸对青阳剑倚仗至极,几乎已离不开它,现在想来,不禁愈发后怕。他深知魁京说的不错,青阳剑始终是外力,若一味贪图其威力,不断使用,便犹如染上酒瘾般沉醉其中,就算并无坏处,长久而言,又怎能有好处?
更何况青阳剑在诱惑形骸,踏入那所谓的“飞升”。
想到此处,他朝青阳剑跪倒,慢慢拜了三拜,说道:“多谢这些年来的照顾,但我只能将你抛弃在此了。”
他听见青阳剑冷笑道:“愚不可及的凡人,离了我,妖界能杀你之人可不在少数,你终究会死于龙蜒手下。”
形骸不再答话,一拳击打雪地,青阳剑被梦墨包裹,旋即被大雪覆盖。
孤鸣道:“可你仍被妖火烧得不轻吧,这并非寻常伤势,要好好养伤了。咱们这就回城里。”
形骸拉住孤鸣的手,顺着原路返回,雪的势头更大了些,看着白雪,形骸忽然想什么都不管了,立即动身,远渡重洋,前往东方,回到颠倒山,回到白雪儿的怀抱中。他离开她已经太久,他亏欠她实在太多,她一定吃了非常多的苦,可形骸自己呢?他一次次在生死中徘徊,却一次次被巨巫救回,继续这无穷尽的旅程。为什么不抛开一切?为何还要继续甘当巨巫的棋子?
跨越雪与草地的边界,他们见到一座小山,小山一侧有一山洞。形骸与孤鸣齐声道:“今晚到里头休息休息。”两人相视一笑,走入洞中。
洞穴颇浅,地面被冻得硬邦邦的。孤鸣施展了个法术,令地上长出软软的草丛,形骸靠墙坐下,孤鸣靠在形骸怀里,又打了个响指,面前出现了一处篝火。
形骸道:“你已经彻底融入天脉法则了。”
孤鸣道:“我只有法祖模模糊糊的记忆,但我知道最初我收获的法术得自天授,就像把元灵和神仙的异能化作理论,令凡人能够施展。”
形骸道:“与你当年相比,后世的灵阳仙对法术的钻研又有极大的进步。他们不再满足于三清的局限,开始探索巨巫、亡神、仙灵的领域。”
孤鸣神色傲然,说道:“放心,他们青出于蓝,那我只能再蓝胜于青啦。总不见得我这祖师爷,败给一群后世子孙。”
说话间,她念起咒语,面前出现餐盘,餐盘中盛着美味佳肴,香气扑鼻。形骸笑道:“你倒会些稀奇古怪的小把戏。”
孤鸣嗔道:“什么叫小把戏?民以食为天,本姑娘施展手艺,你怎地还挑三拣四?”
形骸抓起鸡腿,咬了一口,又变出一壶酒,往嘴裏灌了一大口,笑道:“这才是人过的日子,我总盼着天天能够如此,一直未能如愿。”
孤鸣道:“你真是个馋鬼酒鬼,就只有这等愿望?”
形骸道:“是因为有你这乖女儿陪着才行。”
孤鸣脸上一红,微笑道:“想不到爹爹竟只想安于天伦之乐?”
形骸说道:“我曾经也有雄心壮志,也想着一展宏图,名震天下。但仔细想想,这世界如此之大,如此险恶,若能逍遥自在,只怕远比苦苦追寻远大前景要艰难得多。有时候,与其想着远在天边的美人儿,不如喝醉了酒,在梦中自己想象一个。”
但那远在天边的美人儿是我的妻子,我何时才能与她重遇?
孤鸣道:“是啊,我也曾一直找寻着洪哥哥的轮回,但其实我应该释然,转而珍惜眼前的人。”
她这话已不是十岁少女的语气,而全然是费兰曲的口吻。形骸一口酒含在嘴裏,惊讶得竟忘了咽下。
孤鸣笑道:“这是你在我前世死前教会我的,就算我其余都想不起来,这教训总该记得。”
她也变出一杯酒,道:“为放下干了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