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齐和冼皓又给阿瑞做了好几项测试,如同做游戏一般。有的测试阿瑞完成得不错,有的则很勉强,有的尚无法完成。十几岁的孩子正是爱卖弄的年纪,阿瑞一直很兴奋,主动介绍起这种种技巧自己是怎么学会的、使用起来是什么感觉、还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通过阿瑞丁齐也了解到有些技巧是这里几乎所有人都会的,还有些最终只有少数人才能掌握。这可比询问一个大人要清楚多了,几人正在聊天玩耍呢,冼皓又突然指着远方道:“你看,那边有艘飞船!”所谓飞船当然不是神州五号,在这里就是字面的意思。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远方的另一座浮空岛,一艘小船正从岛上飞了出去,缓缓地落向下方的水面。有一个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应该就是他在操控着这条船。小船平稳地落在水面上,那座岛上又飞下去几个人,有人站在船上,有人则脚踏水面凌波而行。阿瑞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在打渔!”丁齐颇感兴致地追问道:“我看他们也带着渔网,难道不能用隔空摄物的办法把鱼直接从水里抓出来吗?”阿瑞摇头道:“那不可能,我们操控不了鱼,也操控不了家里养的鸡,更操控不了人,哪怕别人睡着了都不行,谁都做不到!但是打渔也能不用网,高手可以操控水流把鱼卷出来扔到船上。”冼皓:“你有这个本事吗?”阿瑞摇头道:“我现在还不行。”冼皓:“现在不行,那么将来呢?”阿瑞:“应该可以吧,其实我们这里有种本事的人只有三百多个。”丁齐:“最后还想问一个问题,你出去过吗,能不能记住外面的事情?”阿瑞:“我出去过不少次,但是都不记得了,原先都是听别人说的,直到去年有一次终于记住了外面的事情,那次是上面的教育局来检查……”丁齐笑了:“那我们再玩一个游戏,我这里有一块小石头,看看你能不能拿得起来。”他从兜里掏出了自己那块景文石,卧牛状的景文石如今已经炼化得晶莹剔透,而且非常小巧,握起拳头能藏在手心里。他摊开手掌托着景文石,阿瑞站在旁边费了半天劲,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神情却显得很吃力,渐渐汗都下来了,额上青筋直跳。过了好几分钟,这少年终于放弃道:“不行,我拿不起来,力气没有你大。”他所说的力气可不是掰手腕的意思,这里的人都能听得懂。丁齐却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控制它。”阿瑞惊讶道:“是吗?那我再试试……不行,我不能再用力了,否则会伤到自己。”丁齐:“你为什么不直接用手拿起来呢?”阿瑞试着伸手拿起了那块小石头,非常轻,抛了几下又接住,满脸疑惑之色,突然一拍脑门道:“这难道是我们这里的祖传秘宝?老祖把这件东西都交给你们了?”他曾听说过有一件东西是用意念控制不了的,除非是老祖那等了不得的人物,否则只能直接用手拿起来,就是九放离空岛的祖传秘宝。但那件东西一直是由族长保管,阿瑞连见都没见过。丁齐摇头道:“这不是你们的祖传秘宝,是我自己的宝贝。”当地人能以意念控制物体,但控制不了有意识的活物,丁齐的景文石虽不是有意识的活物,却包含着整个世界的意志信息。宗飞侠正在仙湖边晒太阳,与几位晚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就着有客人来访这个契机,聊的都是族中的最新事务以及将来的发展。冼皓和丁齐在九放离空岛的一举一动,其实他都清楚,保持注意但又不会特别关注。当丁齐和冼皓在山林中找到阿瑞这个孩子做测试的时候,宗岛主还暗赞两人聪明,知道找最合适的人去了解最想了解的情况。但丁齐取出景文石让阿瑞试试的时候,宗岛主却吃了一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了这里。丁齐能感觉到,这片天地的意识仿佛突然间苏醒,睁开眼睛目光注视着他以及手中的景文石,这种感觉肯定来自宗飞侠。丁齐既然把景文石掏出来,就不介意宗飞侠注意到,他其实是有意如此,收起石头又对阿瑞说:“谢谢你了,我们去别处逛逛,你继续玩吧。”阿瑞很有礼貌地说了声再见,转身又蹦跳跨步跑向山上,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中。远方的宗飞侠又睁开了眼睛,看上去就像是闭目沉思了片刻,却在于心中暗道:“这位丁老弟,可真够信任我的,居然把金山院的控界之宝带进这里了。”宗飞侠显然是误会了,在缺乏足够见知佐证的情况下,哪怕是大成修士也会判断失误。丁齐刚才拿出的是他自己的景文石而非禽兽符,但宗飞侠得出判断的大体思路是没错的。冼皓看着阿瑞消失的方向突然道:“这孩子有秘密,他好像在山上藏了个人。”丁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冼皓:“我们把带的点心都送给他了,但他每样只尝了一口,剩下的都揣起来了,显然是想留着给别人吃。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好下山要回去,刚才却没有下山而是转身又上山了,应该是给人送点心去了。”丁齐:“你可真是好眼力。”冼皓:“我能在江湖上活下来,又岂能注意不到这些?丁老师,你这么高的修为,能不能推演一番,阿瑞究竟给谁送点心去了?”丁齐笑道:“不用推演啊,开脑洞就行,很可能是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小姑娘。”冼皓:“这小姑娘为什么会躲在山上,而阿瑞又悄悄给她送吃的呢?”丁齐:“她可能是从外面悄悄溜进来的,被阿瑞发现了。”冼皓:“这怎么可能呢,外人进不了门户,而且门户也有人值守。”丁齐:“可能只是意外而已,别忘了涂至当初是怎么见到魏凡婷的,或者是别的原因。至于值守,九放离空岛自古以来从没有外人到访,值守只是做个样子,难免有所懈怠。”冼皓:“假如是游客带来的孩子失踪了,恐怕早就报警了吧?”丁齐摇了摇头:“未必是游客的孩子,你别忘了瓦面是山区,附近一带也不仅仅只有四水坪……”两人就这么问答之间,居然脑补出了一个故事。附近的山区乡村不可能都像四水坪这样安逸富足,大多数青壮劳力都外出打工了,留守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残。如今在很多偏远地区,重男轻女的思想仍然很严重,女孩往往不受待见。有个小姑娘的父母可能是外出打工了,或者因为其他的原因没在身边,平常也没人太理会她,日子过得很不好。这个小姑娘有一次在山里玩,可能是迷了路,翻过山坳来到了四水坪,结果误打误撞进入了九放离空岛这个神奇的地方,恰好遇到了阿瑞。阿瑞知道此地不允许外人进入,就让她藏在了山上,每天悄悄给她送吃的……冼皓连连点头道:“你这个故事有点感人,也有点小浪漫,令我想起了千与千寻,能是真的吗?”丁齐:“只是开脑洞而已,有可能是真的,有可能只是瞎猜。”冼皓:“假如真有这回事,我们要告诉宗岛主一声吗?”丁齐摇头道:“谁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们何必揭穿呢?再说了,假如真有这回事,你以为宗岛主能发现不了吗?”两人转身离开了山林,冼皓还在想刚才脑补的那个故事,突然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那个小姑娘,令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我当初怎么就没有找到一个神奇的世界,遇到一个好心的阿瑞呢?”丁齐瞟了她一眼:“你的故事比她更幸运,也比她更浪漫。因为你遇到了我啊,你就是我的小姑娘。”冼皓瞪了他一眼道:“脸皮真厚!”但神情却很满足。离开这座岛,两人到第六座岛上参观,冼皓又悄声问道:“你找到答案了?”丁齐点了点头。此地人为何能进出方外世界保留记忆?难道他们成年后,或者说随着身体的发育成熟,都能拥有相当于三境的修为?事实还真差不多,但那并非真正的三境,只是他们都能达到某种状态。三境修为是什么?修炼不同的法门可能拥有不同的神通手段,而丁齐的总结就是元神清明、能感知外物。就丁齐本身而言,他所修炼的方外秘法也不追求传说中神通法力,主要就是一种感知能力以及对身心状态的掌控。当地人练习意念控物,首先要看到某件东西,然后在一定范围内才能操控它,而且要注意不能让东西离开视线。冼皓让阿瑞做了一个测试,其实东西离开视线之后他仍能感知并操控。但这样做很危险,因为他看不见这件东西以及周围的情况,可能会在移动中发生碰撞。真正的三境修为,其实不用眼睛看,凭神识便能感知周围的环境,这是阿瑞做不到的。但据阿瑞介绍,九放离空岛中有三百多人能做到,他们都修炼了族中祖传的秘法。族中的祖传秘法,符合条件、通过考核的族人都可以学,但只有最优秀的那批人才能学得会。一万三千多人,其中有三百人拥有真正的、相当于三境的修为,这已经是一个很惊人的比例了。那么剩下的那些人呢,他们不能说是三境修士,但达到了某种类似三境的水平,或可称为伪三境吧。他们成年后基本都能达到保持意识清晰而专注的入境状态,而且是很自然地做到。如果说这也是一种秘法的话,那么他们从出生后就开始就在修炼秘法了,就似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丁齐介绍了自己的发现,又问冼皓:“你注意到了吗?这里的人脑回路可能跟外面不太一样,我说的就是字面的意思,而且他们的脑袋也比寻常人稍微大一些。”冼皓:“我还真没注意,他们大部分人都比较瘦弱,脑袋比例看着确实大一点。”丁齐笑了:“并没有脱离正常范围,但从平均水平来看,脑袋真比外面的普通人大些。他们在此地能掌握神奇的能力,是伴随着生长发育的整个过程,也是环境使然。”冼皓:“那外面的人进来呢,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此,外人同样也能掌握这些能力啊,比如说我。”丁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却给冼皓发送了一道神念,神念中描绘的是一幅场景,就像在演一出舞台剧。有个人控制一杯水向自己飞来,这时身后突然又有人叫了他一声,他走神回头看了一眼,连杯带水就砸在了自己身上。接着场景一换,又出现了另外一幕情形。有个人在盖房子,用意念操控着一根主梁架到房顶上,这根主梁非常沉重,他显得很吃力。这是对精神和体力的双重消耗,超过某种极限他突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房梁滚落下来压在了身上……神念中伴随的声音解释道:“你不会犯这种错误,因为你早有三境修为。而当地人是伴随着身体和意识的生长发育而掌握得这种能力,就像是一种天赋,他们自然就能达到元神清明的状态,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但外人可就说不定了。”冼皓突然眼神一亮:“如此说来,这里还真是宝地啊,是个批量培养某种特殊人才的基地!”丁齐微微一笑:“你也看出来了?”冼皓遥望远方道:“假如这里就是完全与外面隔绝的另一个世界,地域足够广大、人口也足够多,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丁齐:“那很可能发展出一种与外面完全不同的社会文明形态,就像很多玄幻小说里架空的世界,或者一个仙侠的世界。”说话间又接近了村落,两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离得很远就听见前方一座房子里有人在谈话。其中一人就是当地的一位族老,名叫梁少泽,是梁陆的伯父,而他的儿子梁川则跪在父亲的身前。梁川正大声道:“父亲,我真的喜欢她,这有什么不可以?我觉得这世上最伟大的就是爱情,它的价值远在任何事物包括族规之上!”梁少泽族老以手扶额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想反对也反对不了。现在外面的世界都讲究自由恋爱,年轻人都喜欢讲爱情,我也年轻过,理解!”但是孩子啊,你的爱情只对你自己有意义,它伟大不伟大,也只是你自己的事情,族规则是全体族人的族规。这三十年来,本地的娃想娶外面的姑娘,你是第五个,你情我愿的事情谁也不好反对,前四个怎么办你就怎么办,按族规来就是了。”梁川:“按照族规,假如不得到族老会的允许,我不能把这里的秘密告诉她,也不能把她带进来。”梁少泽:“的确如此,也应该如此,但族老会也未必不允许啊。”梁川:“可我为什么一定要得到族老会的允许呢?我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仙境就是我的家乡,这个世界也属于我,为什么我就不能自己做主?”梁少泽:“你想娶谁是你自己的事,族老会干涉不了。可是你将秘密告诉外人,并将外人带进来甚至留在这里生活,就关系到所有人了。你可以为爱情付出,但别人不必为你的爱情付出什么。我是你爸,假如你想在外面买房子、做生意,我可以出钱赞助,但这件事还得按族规来。”梁川:“规矩也是人定的,是可以改的!”梁少泽叹了口气道:“我们的祖先发现了这个世界,后人订立了族规,族人才能居于仙境,我们只是这里的住客。族规确实是人定的,但不是为你一个人定的,它确实可以改,但在没改之前,你还得遵守。每个人都只能决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而这不是你能做到的。族老会如果不同意的话,其实你谁也带不进来。就算族老会同意你带人进来了,她也记不住这里发生的事情,外人在此地生活久了,出去之后还会导致神智不清。”梁川:“那今天的两位客人呢,他们为什么能进来?既然他们来了,规矩就应该打破了,我也可以邀请我的朋友!”梁少泽:“他们是另一个方外世界的主人,早就知道九放离空岛的存在,并不会泄露我族的秘密,来到这里也不会影响神志,而且也允许我们的族人去参观他们的世界,这完全是两回事。”听到这里,冼皓向丁齐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听下去了,两人也悄然绕过了这所房子。走出一段距离后冼皓才开口道:“此地人绝大多数都很纯朴,但那个小伙子却是个例外。”丁齐:“你看不惯他?”冼皓:“那是当然,他不就是想泡妞嘛!不谈实际情况,就谈抽象的概念有多伟大,其实和耍流氓没什么两样。当然了,流氓也是可以谈恋爱的。”丁齐:“很显然,此地绝大多数人并不愿意和外人通婚,但人多了难免有例外。像这种情况,早就不止发生过一次了,九放离空岛自会处理。但像刚才那个小伙子,我肯定是不愿意传授这种人方外秘法的,估计教了也学不会。”冼皓:“但是这里的人,比外面的大多数人都更容易学会方外秘法……其实你还没听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丁齐露出很好奇的表情:“怎么回事?”冼皓笑了:“还大成修士呢!”丁齐:“你把话说清楚点。”冼皓:“那小伙在外面看中了一个姑娘,想追人家但是没有追到手,可能另有情敌竞争吧,他感觉有些争不过,便想把姑娘家带进九放离空岛显摆一番。这对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仙境奇遇啊,免不了目眩神驰,是最好的搞定机会。”丁齐憨憨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呀!”冼皓:“你还是心理专家呢,这都没听出来,到底会不会谈恋爱呀?”丁齐:“我又没有同时被很多男人追求的经验,怎么会知道那些男人在想什么?”冼皓:“所以丁老师和他不一样,向来只凭自己的本事泡妞,对不对?”丁齐没话说了,揉了揉脸只得暂时闭嘴,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两人逛遍了全部的浮空岛屿,又回到主岛时,在山路上迎面碰到了正等在那里的宗飞侠。这位岛主笑道:“二位对此地的观感如何?不好意思,有些事情让你们看笑话了,但本地族规对此早有考虑,无论如何都会妥善处理。”这位岛主果然什么都知道,清楚他们在此地遇见了什么事情。丁齐上前道:“宗岛主啊,我有些想法想和你说说,也有件事情想找你商量。”ps:抱歉,明天请个假休息一下,后天继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