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大单于,敌军……敌军,放火烧木楼了……”
禀报声戛然而止,报信兵分明看到,满座名王贵人俱在,唯独不见大单于。直到顺着诸王目光看,才发现他们的大单于正负手立于黑乎乎的矮窗前,如同一只蹲伏在黑暗中的怪兽。
此刻,窗台已隐泛红意,那是被远处熊熊火光映照所致。此情此景,哪里还需要禀报?
良久,郅支转过身,面对众臣属,双眼似乎也被火光熏染,透出一股血色暗红,他的声音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怒意,似乎随时都会爆发:“火攻!该死的汉人,他们永远都是那么卑劣。纵然有多过我们十倍的兵力,却不敢堂堂正正打一场,就知道用弩啊,火啊……”
一个贵族干咳一声,道:“正如单于所言,汉军与他们的帮凶人数太多,失去木楼牵制,我们就算把城里所有车轮高的男丁全集合起来,登城御敌,也没有办法挡得住。”
另一人道:“那你说怎么办?”
这人叹了口气,无法回答。
又有人不满道:“我早说过了,咱们是草原之鹰,应当展开翅膀,飞翔战斗,怎么能困坐城里,学汉人防守那一套……”
驹于利受顿时不悦:“索古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教大单于怎么打仗么?”
索古列大怒:“你说什么?我身为左大当户,难道不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
“够了!”郅支将腰间宝刀扯下,重重拍在案上,众臣属顿时噤若寒蝉。
郅支呼哧哧喘气,半晌才吐气开声:“既然如此,索古列,你就带着你的部族勇士,向北门出击。驹于利受,你率你的部帐勇士,往西门出击。看看谁能为我们打开一条通道。”
索古列咬牙再咬牙,终于顿首:“遵单于令。”
如果郅支只派他出击,难免有挟私报复之嫌,但人家同时也派出儿子出战,这就让他无话可说了。没法子,只能是拚一把了。
在索古列与驹于利受离开后,郅支有气无力坐下:“大伙收拾东西吧,随时准备突围。”
郅支之所以选择东门与北门突围,自有道理。往西门突围,若能成功,进可合击都赖水北岸的伏兵,退可逃往康居王都卑阗城。而北门若能打通,渡过都赖水,就有机会逃回坚昆,重建王庭。
天下之大,唯有康居与坚昆尚可立足,此外去任何一处,都是死路。
当然,还有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那就是正面进攻东门的西征军大营。只要击破汉军中军,危机自除。只是,上到郅支,下到诸匈奴贵人,谁也没敢提这一茬。兵力太过于悬殊,又要守城,又要突击,而汉军的战斗力日间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样做的下场跟送死也没差。
向汉朝竖起中指(挑衅),向周边诸国倒竖拇指(杀戮)的匈奴人,在面对时隔十年上门讨说法的“复雠者联盟”,终于丧失了血拼的勇气。
匈奴人不敢撄汉军之锋,但对付诸国胡卒却是底气十足。索古列的五百骑兵,面对堵塞北门的三千胡卒,却是丝毫不惧。打开城门蜂涌而出,越沟跃壑,猛冲敌阵。
这个时候,西征军的弱点就暴露出来了。
西征军的弱点是什么?联盟!这既是强势,也是弱点。
联盟的最大问题,就是号令不一,指挥不畅。尽管甘延寿与陈汤在出征之前,已经将这支“联合国军”划分为六校,以便统一指挥。但是,这样也仅仅解决了都护府对联军的指挥问题,而诸国之间协同作战,则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要知道,西域各国,相邻国家之间,都有几十上百年的恩怨纠葛。把这些邦国凑一块联合作战,难免不互相争功,甚至拖后腿。如果把不相邻的邦国凑一块的话,恩怨倒是少了,但彼此语言、习俗格格不入,也很难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