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腔浊水从口里喷出,吐在金盂里,盂里已快满溢而出浊水一阵滚涌,隐约可见飘浮着各种食物残渣,还有一丝丝红色……
“咳咳……咳咳咳……”乌陀不断呛咳,脸色胀红,眼泪鼻涕横流。身前身后,女奴们不住为他抚胸捶背,又惊又怕。
“没事……咳咳……都滚开!”缓过劲来的乌陀烦躁挥手,将女奴们斥退。
门外的仆从人人面色惊恐,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国师从王宫出来后,就不住咳嗽,一回到神宫,还来不及走到内室,就开始呕吐,基本上都是被搀扶着进门的。
王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国师,就只有随行的左都尉伊奴毒知道了。但仆从们一问,伊奴毒也是一脸懵逼。不过他虽然不知道国师发生了什么事,但至少向国师仆从及神宫衞队证明了一点,国师在王宫里没有吃半点食物,更未饮用任何酒水,不存在食物中毒,与国君无关。
而乌陀本人虽然不停作呕、咳嗽,但神智清醒。而由始至终,他也没发出任何指令,这一点,也间接证实了伊奴毒的话。
惊闹纷扰半晌,乌陀终于恢复正常,招手让伊奴毒进来,吩咐关上大门。
门一关上,室内顿时阴暗下来,一盏盏酥油灯明灭不定,映得乌陀半面阴暗,他的神色也似灯火一般,阴晴不定。
在战场上杀人断腕不眨眼的伊奴毒,此刻竟有些忐忑,恭立不动,喘气都放缓几分。
“伊奴毒,你说得没错,他的眼睛……他是个可怕的巫者。”乌陀长长吐出一口气,眼里尚残留几分恐惧,“我只与他的目光稍一接触,差点就魂飞魄散,腹内翻江倒海,如果不是强忍着,在王宫里我就要露丑……上任神师曾经对我说过,这世间有一种控灵之术,只需看一眼,就能让人离魂。想不到,这种巫术,竟会出现在一个汉使、一个少年身上……”
伊奴毒身体抖了抖,大概想起当年的惨痛遭遇,咬咬牙道:“难怪他答应得那么痛快,原来……国师,等会他牵马来……”
“不能再看他的眼睛,不能让他再有机会!”乌陀恨恨一捶短案,断然道,“隔幔接见,我看他还有什么手段!”
……
当张放一行,在神宫仆从引领下,登上西环山,踏进神宫大门的一瞬,目光一凝,全愣了。
神宫里灯火明亮,照着各种祭器金光闪闪,珠光宝气。神宫大殿两侧,两排神仆两排宫衞一字排开,整整齐齐,神情肃穆,但正中高台上空空如也,啥都没有……哦,也不是都没有,至少还有一块宽大的纯白布幔,卷垂而下,在这庄严肃穆的神宫里,显得扎眼而古怪。
仆从将随行扈从阻挡在门外,只请汉使入内。
张放示意扈从稍安毋躁,昂然而入。他倒不担心乌陀会对他不利,若身处别国不好说,但康居这地方,太多人与他有利益牵扯,乌陀再怎么忌惮,也不敢动他。
张放一踏入神宫,那块白色布幔后方陡然大放光明,桔黄明亮的灯光,将一立一坐两个人投影在布幔上。与此同时,乌陀那特有的公鸭嗓嘎声从布幔后传来:“汉使,张君,来了,坐。乌陀返回途中,感染风寒,不能见风,只得出此下策。失礼之处,望汉使多多谅解。”
张放先是错愕,旋即菀尔。垂幔接见,隔绝视线,这位康居国师不但有相当强大的精神力,能够摆脱自己的控制,而且还能想出这种防范方法,还真是……
神宫里只安排了一个座位,就在高台之下,很靠前,而且是左首。看样子,那是乌陀认为最好的位置。事实上确实也是,康居国君来神宫参拜,也就是坐那里。
在王宫,君、神并列。而在神宫,君在神下。这是康居,也是西域诸国的君权与神权并行的一种理念。
只是,汉文明里从来没有这种理念,张放更没有,所以他没有坐,而是原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