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溯张了张嘴,说话的时候心裏有一块是塌掉的,可是依旧想努力说服自己:“对,都不要命!一样的胡闹!”
不是!木萄笑:“没有可能是因为超能力吗?你看电视里经常放的那种。”
眼看着顾时溯深深皱起来的眉头,木萄笑嘻嘻地故作神秘道:“其实你也别觉得不可思议或者世界观坍塌了,你要想想,一直在你身边的我,可是也有超能力呢!”
“别胡闹了。”顾时溯有气无力的。
木萄却不甚在意,道理是一套一套的:“超有钱不是超能力吗?”
对啊,而且在拥有超能力和超有钱之间选一样,一般人会选哪一个呢?很明显吧……
顾时溯看着木萄,看了很久,问:“腿不疼吗?”
“疼!”疼得要死。
顾时溯叹了口气,把她扶到床上:“疼成这样还蹦蹦跳跳?我本来就觉得你挺傻的,可是看到叶袭桑身边的你,怎么就更傻了呢?”
木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暗淡,随后老老实实趴在床上,过了很久才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桑桑姐喜欢这样的我啊。”
顾时溯愣了一下,木萄又接着说:“难道你没有发现吗?喜欢胡闹又傻里傻气的我,陪在她身边,她好像要高兴一点点。”
“为什么?”顾时溯问。
其实木萄一点也没有千金小姐的架子,热情、活泼、喜欢胡闹,从小就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小姑娘,能格外敏感地察觉到周围人的情绪,然后千方百计地逗人开心。从头到脚都是一个很傻的姑娘。
可是为什么呢?木萄想:“因为我喜欢桑桑姐,希望她也能有一点点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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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袭桑很想当面问问林修,那一天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为什么总是当着她的面对木萄那么好?
她忽然觉得很愁。
走到医院楼下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子忽然停在她面前。叶袭桑愣了一下,眯着眼睛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人。
一身黛青色的旗袍装,长发绾成一个髻用木簪别在脑后,又戴着与这身装束极其不搭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她走上前来,明明是笑着的嘴角,却没有一点笑意,说:“姑娘,不好意思。”
叶袭桑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女人倒是从容优雅,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递过来一张名片,说:“我现在有点事情,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她说完把车钥匙给了旁边的保镖,而自己绕开叶袭桑进了医院。
叶袭桑看着手里的名片,上面除了“白华”两个字,什么都没有。
她站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在想什么,也忘记了刚刚在想什么。哦,对了,在想林修,她得去找他。叶袭桑回过神,忽然消失。
林修不知道叶袭桑为什么一直对死抱有那么大的执念,也许是这漫长的一生,她一个人太孤独了。
他记得她说过,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存在都是有理由的,有的人的灵魂迟迟得不到安生,是因为有人惦念太深。所以总是记得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事,执念会化成一条线,线的另一端牵着的人,变成了一只孤魂。
而对于叶袭桑来说,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如果她还有来生的话,她大概希望来生做一个好好的人吧。
僻静的小岛上,红衣女人就站在那里,头发被风掀起,露出额角的蝴蝶胎记,她说:“灵修,我等你很久了。”
她叫冥蝶,是跟在灵修身边的一只小妖。而灵修那个时候只是一个普通人,其实也不普通,天赋异禀,只不过后来……
后来的事情她记不清了,只记得灵修为了一个人坠入魔道,杀了许许多多的人,包括她。
她是被灵修亲手所杀,因为怨恨而有一缕元神不散,直到被那个女人重新塑回本形,在这个地方建起冥蝶族。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等他,等他救她,他不救她,她就杀了他。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总是太天真了。
原来所有的人都可以不念旧情,灵修杀她毫不犹豫,而现在那个女人也是将自己弃之如敝屣。
林修说:“冥蝶,你以前很聪明,不会傻到做自己不该做的事情。”
冥蝶笑,走上来:“灵修,你说错了,爱情裏面没有不傻的人。我傻,你傻,她也傻……”她伸手,抚上林修的脸,“只有叶袭桑是不傻的,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爱你,没有爱任何人。可她死有余辜。”
林修捉住她的手,冥蝶勾了一下嘴角,说:“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想活下去。爱都是屁话。”
她说着,从额角忽然伸出来的触角如同闪电一般朝着林修的眼睛插过去,而那一刻林修依旧想问“告诉我她是谁,谁告诉你她死有余辜,谁又让你们那样杀了她”。
“是你。”
“啪”的一声,是清晰的骨骼折断的声音。那两个字似乎没有发出声来的,只剩她撕心裂肺的叫声。冥蝶捂着鲜血淋漓的一只眼睛,模糊之中,她看见那个身影,染上了血的颜色。
就跟当年的他一模一样,叶袭桑挡在林修的面前,说:“说了打断你一条腿,折了你一个角也不错。”
冥蝶躺在地上,她感觉那个女人寄生在她身上的力量渐渐消失。完了,那个女人不要她了,那个女人要放弃她了,她最终还是要死的,不要……不要……她不想死……
冥蝶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看见叶袭桑走过来,蹲在她身边,说:“我爱不爱谁,我说了算。”
你凭什么说我不爱他?
“叶袭桑。”林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听不清是什么情绪。叶袭桑不理,她背对着林修,看着冥蝶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变成一张薄薄的纸片。
那样子,就像是叶袭桑杀了她一样。
“叶袭桑,住手。”
叶袭桑站起来,声音透着惋惜:“可是她已经死了。”她回过身,试图去捕捉林修眼底的情绪,可是只看见一片漆黑,宛如深潭。
叶袭桑说:“她说她是一直跟着你的小妖?”
“是……吧。”
“林修,我觉得我可能有点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我怎么死的?我为什么还活着?那个人……为什么不愿意放过我?”叶袭桑仿佛是喃喃自语般,盯着林修,“可我还是不记得,你究竟是谁?”
林修看着那缕红色的烟雾渐渐消失,说:“也许我本来就不是你记忆里的人。”
叶袭桑没有追问,轻笑了一声,缓缓说:“也是,记忆是会骗人的,回忆都能看得见美化过的痕迹。所以我忽然觉得,我活到现在有可能不是为了报恩的。”
林修沉默。
叶袭桑眼里的光一点点暗去,渐渐没了焦距,却掩不住狠戾。
她说:“林修,我是为了报仇的。当年杀了我们整个村子的人,杀了我的人,把我埋在地下变成妖的人……我活着不是为了报恩,是报仇。”
说到这裏她才觉得自己可真傻啊,怪不得寺庙里的老和尚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她回去一次,原来一直以来,他们都在超度她充满怨气和仇恨的灵魂。
也难为他们,让她宛如被洗脑一般,只记得自己要报恩。
谁说她不傻,她也是傻到极致。
叶袭桑笑了一声,心裏仿佛裂开了一个口子,所有的仇恨争先恐后地从那条裂缝里冒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记起来了。也许是冥蝶的怨气,毕竟这世界上的恶意都是一样的,沆瀣一气。
“林修,我不记得跟你有什么仇,但是既然你身边的小妖得罪过我,你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我不记得了算你命大。”
“所以呢?”林修终于开口,“所以报恩也不关我的事,报仇也与我无关,我既然没有出现在你的记忆里,也不应出现在这裏?”
“聪明。”
林修走过来,身后是已经赶过来的警察和顾时溯,他说:“叶袭桑,你说你忘记了很多事,那你记不记得你为什么要来这裏?现在或者是刚才,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来这裏?”
叶袭桑看着他。
“过去和回忆都有可能是假的,唯有现在不会说谎,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裏?”林修看着她的眼睛,“怕我受伤,又或者来看看我身上的味道是属于你以外的哪个女人的?”
“叶袭桑,你没法骗自己。”
叶袭桑看着身后踉踉跄跄跑过来的顾时溯,说:“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你每一句话说的都是对的,但是有一点,你不记得我对你做过什么,不是我命大,是我命好。你不记得我有多喜欢你,所以我可以再喜欢你一次,试着用那些把你感动坏了的事情再感动你一次。”
叶袭桑将目光移到林修的眼睛里,又问了一次:“那又怎样?”
“省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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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时溯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见两人站这裏,问:“你们一前一后过来聊天的?”
林修一直看着叶袭桑,叶袭桑却不再看他,反问顾时溯:“不可以?”
也不是不可以。顾时溯被怼得哑口无言,眨眨眼说:“那个,木萄受伤的事被他们家知道了,所以她被她姑姑接回去了。你前脚刚走,她姑姑后脚就来了。”
叶袭桑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意思大概是说回去了就回去了。
顾时溯正想发脾气呢,说:“木萄回去的时候可不愿意了,说还得等你回来,担心你回来看不见她会想她来着。”
“那为什么要走?”在叶袭桑看来,要是真愿意留下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
顾时溯的话很在理:“她哪敢忤逆她姑姑的意思啊。”接着又叹气,“怎么说呢,他们家本来就不喜欢我,木萄跟我在一起玩他们家是很反对的。这一次伤成这样,估计得被她姑姑关起来不让出门了。”
叶袭桑忽然想起什么来,问:“木萄,本来就是姓木的吗?”
顾时溯不明白她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说:“木萄姓白啊,白木萄。”不过……剩下的话,他没有说。
叶袭桑也没再问什么,说:“回去了。”
预料之中,木萄没有回来。
就连顾时溯特地去白家找人也没找到,估计是真不让她再跟他一起鬼混了。
而叶袭桑最近越发沉默,总是坐在阳台上看着那棵老树发呆,林修就站在她的身后。
叶袭桑说:“林修,你会后悔的。我大概知道了上一次我们为什么能从那里全身而退了。”
林修也不说话。
顾时溯压根没听清叶袭桑每天在说什么,就问林修:“叶袭桑怎么跟我爷爷那个岁数的人一样,喜欢晒太阳,还会自言自语?”
话被叶袭桑听见了,目光不善回头地看他一眼。顾时溯又说:“对了,我爷爷过两天可能会来看我了,最近身体好得不行,嚷嚷着要四处奔波一下证明自己的实力。”
叶袭桑无所谓,就觉得顾时溯挺傻的,说:“要是你爷爷要你回家,你就回去吧。”
“啊?”顾时溯虽然知道他爷爷来了必然是要讽刺他一番然后建议他回家的,毕竟在这裏一事无成不说,还大大小小惹了不少麻烦。
可是叶袭桑居然也这么说,一副要赶自己出去的样子,为什么?
叶袭桑说:“顾时溯,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将来会做很厉害的事,没必要待在这裏委屈自己。”
“你这是在……赶我走?”
“是。”
顾时溯一时无言,自己没说完叶袭桑就应得这么爽快,心裏还挺难过的。
顾时溯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抱着枕头去敲林修的房门。林修打开门上下看他,说:“不敢一个人睡了?”
顾时溯挤进来:“叶袭桑为什么还不把你赶出去?”
林修笑:“顾时溯,你为什么要留在这裏?”
为什么呢?顾时溯不知道,其实一开始就没有必要非得留在这裏的,可是待着待着就习惯了。
他看着窗外的月光,有点出神,说:“以前你还没来的时候,我不在这裏,她就是一个人了。”
怎么说呢,叶袭桑虽然整天把自己伪装成一只又高傲又放肆的生人勿近的孔雀,可他总觉得她不过是一只很可怜的小麻雀而已。
他忽然想起来第一天来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地方,那个时候的叶袭桑宛如黑夜里的精灵,就这么跳到他的面前,身上有甜甜的牛奶香味,冲他说:“我喜欢你,想和你过日子。”
这么一想,幸好当时他定性好没有陷进去。叶袭桑真是太狡猾了,她明明不喜欢他,却能把简单的一句话说成那么好听的情话。
他回头看了眼靠在门框上的林修。
也许他所理解的喜欢一直以来都太单一了,这世界上有很多种情绪都可以叫作喜欢,像木萄喜欢叶袭桑,像他也喜欢叶袭桑。
这种喜欢,和林修喜欢叶袭桑,是不一样的。
林修跟着他将视线移向窗外,看到的不是惨白的月光,而是阳台上叶袭桑又孤独又寂寞的背影。
原来不论在哪里,她都是在他视线里的。
“林修。”顾时溯在床上躺下来,声音淡淡,好似呓语,“虽然说出来极不可靠,但是总有一种没有人能陪她走下去的感觉,除了你……嗯,就是这种感觉。除了你,只有你。”
不是这样的,对于现在的叶袭桑来说,她已经不想走进任何人的生活,也不妄想谁能走进她的人生。
她在等,等一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