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机场直接过来,他们等在这裏,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将随行的文件签署完,杜柏钦抬腕看看表,已经是下午的四点,他今晚必须返回康铎,他今夜在内阁还有一个会议。
他皱皱眉头,再一次从车窗外看去。
这时门终于缓缓打开。
首先走出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蓁宁跟在他身后,低着头跨过门槛。
她穿一件黑裙子,伶仃的身体,头发披下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风容送蓁宁出来,抱了抱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是有事,我会派人接应你,无论什么时候。”
蓁宁点点头。
风容放开了她,看着她走下台阶。
蓁宁抬头看了看对面路边泊的几台汽车,心头微微一跳,她本以为来押送她的会是他的秘书官,没有料到会看到那辆车——她重返墨撒兰的这一个多月里,对这辆车并不陌生,黑色的梅赛德斯S600 Pullman Guard,在日光的照耀之下熠熠发亮,宛若一座移动的黑色坚固堡垒,她常常泛鹿庄园的深沉夜色中看到司机开着它送回忙碌至凌晨的杜柏钦,在墨国部长级的出访规格中,亦会随同国防大臣出访的专机由另一架C-17军用运输机运抵他的专属座驾——墨撒兰的国家富裕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蓁宁勾着头慢慢地朝着街道对面走过去。
劳烦杜先生屈尊纡贵不远万里而来,她委实受宠若惊。
伊奢已经迎了上来:“束小姐,殿下在等您。”
侍衞替她拉开了车门。
蓁宁木然的一张脸,也不看裏面的人:“杜柏钦,我不回去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杜柏钦坐在宽敞的车位上,闻言抬头望了望她的脸,眉头皱了皱:“蓁宁,别说任性话。”
蓁宁低着头道:“你父亲纵使不如意,最后也得了善终,风家也为此付出了最重代价,我亦不再欠你什么,如果你要打击风曼,我们奉陪到底。”
杜柏钦嘴角动了动,是微微的冷漠笑意:“你想清楚了?你以为你仍可像四年前一样将我打发掉?”
风容站在台阶上看着蓁宁,觉得情况不对,暗暗往前走了几步。
蓁宁也不回答他的话,只自己平静地说:“我不再回墨撒兰,你回去吧。”
杜柏钦脸上有不怒而威的阴沉:“这是你个人的意见,还是你整个家族的意见?你有没有为你在这座大院的考虑过?还是你以为在墨国贵族势力的依傍之下,风家当年在空难事件之后举家远走万里,于是墨国对于你们这种的影子家族,我以前的客气让你心存了侥幸?”
蓁宁转身就走。
杜柏钦推开车门,拉住了她的手。
蓁宁叫了一声:“放手!”
风容一个箭步从大门冲下来:“别伤害她!”
他脚步还未跨上街边的道路,后面的一辆车上的两个男人迅猛如狼地冲出来,将他一把按住了。
杜柏钦丝毫不管外面的动乱,只静静地望着蓁宁的脸:“别胡闹,记得我说过的话,你要走可以,足够强大——打败我,或者——重新获得你们在王室的地位。”
蓁宁眼底的光慢慢地暗了下去,她转头慢慢地道:“放开我大哥。”
那两个保镖看了一眼车内的杜柏钦。
杜柏钦略微颔首。
保镖松开了手。
蓁宁扶着车门,默默地坐了进去。
前一刻剑弩拔张的气氛消弭于无形,站在车门旁的杜柏钦回头,对着风容,客气地点了点头,也坐入了车中。
守在车门的伊奢随即恭敬地合上了车门,忍不住暗地松了口气。
另有侍衞上前取过蓁宁的旅行箱放置妥当,随扈侍衞很快遵着伊奢的指令驾车护送着杜柏钦的车辆开出道路。
司机将车平稳地驶出私家道路。
杜柏钦看她的脸,刚才他就发现,十多天不见,人瘦了一大圈不说,憔悴中还有病容,巨大的悲伤似乎要将她压垮了。
杜柏钦眉头拧了拧,话一出口却带了脾气:“丧礼还不够累。还要硬着性子跟我闹脾气?”
蓁宁看了他一眼,目光冷漠,也不接话,只微微抿着唇看窗外的风景。
杜柏钦看着她身上的黑色衣裙,领子外露出一截白皙脖子,瘦弱没有精神的样子,被她的忤逆沾惹起来的怒气也撑住不过两秒,就散去了。
隔了好一会儿,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太伤心了。”
蓁宁背对着他,肩膀忽然微微抖了一下。
“杜柏钦,”蓁宁轻轻开口说,她始终凝视这窗外,并没有回头看他,低低的,一字一字的:“你欠我一条人命。”
杜柏钦的左边眼角轻轻一跳,吸气带出心脏一丝刺痛,他的手暗暗在座椅的扶手上按了按,缓缓放轻了呼吸,胸口却忽然堵得厉害。
蓁宁依旧沉默不语,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的侧脸神色很淡,带了些许莫名的悲伤。
车内平静如深海,引擎声息都听不到。
蓁宁坐得很直,手交叠在膝盖上,杜柏钦静静地看着她的侧影,她明明在离他那么近,可是——却是再无法触碰的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