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里庭院的树影憧憧,路面的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但仍有些滑,司机小心翼翼地踩下了刹车。
一直平稳地行驶的车辆在前廊停下。
灯光在风中飘摇,冬夜里整座山庄安安静静。
蓁宁晚上在一楼小放映厅看电影,泛鹿庄园装有一个私人影院,百平方米的放映厅只有寥寥数个座位,放置是的舒适的沙发套椅,二百寸的屏幕,用的是一款经典的丹麦音质系的家庭影院,这个专门为丹麦王室制造音响的专业公司,最擅长将世界顶级的音像工程和艺术设计完美地结合起来,蓁宁因此特别喜爱这一套作品中散发着的浓浓古老艺术气息,放映厅的左侧搁置了一个近墙高的原木柜子,杜柏钦收藏有近千张原版电影光盘,有些同一部电影甚至有古老胶片版和重制的蓝光等多个版本,蓁宁爬上架着梯子在顶层随手翻了一张,司三召来的一个专业的放映师早已在前面候着,那个年轻的男子看样子也是杜府家臣,待她客客气气:“束小姐,就是这张了?”
男子调好设备,对着蓁宁微微鞠了个躬,然后轻轻带了上门。
一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恋人在乱世中分散,多年后女孩长大沦落风尘,在战时的伦敦街头一群流莺之中,她接待的客人竟然是旧时爱人,那男人有一张极其动人的脸孔,军服笔挺英气逼人,一夜风流后在简陋的战地小飞机场,女子看着她爱的男人驾机离去,一头金发下的秀丽面容,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她后来怀了他的孩子,男人最后却为国捐躯。蓁宁捧了杯酒,眼眶默默地发烫,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一直看到片尾最后一个字母在黑色的屏幕上滚动到消失不见,又独自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来上楼去。
二楼的起居室留了一盏灯,晕黄的灯光给黑暗中的奢华大厅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
她有些困意,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地走过走廊,跨进自己住的卧室外的小起居室。
蓁宁习惯地抬手推门,手却落了空——门是开着的。
她朝黑暗之中看了一眼,看到沙发上坐的一个黑暗的人影,顿时后脊背一凉汗毛倒立。
蓁宁动手打开壁灯。
果然是他,永远爱独自坐在黑暗里,真是存心吓死她。
灯光一亮,杜柏钦抬起头看她,浓墨深沉的眼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蓁宁吸了一口气:“你出院了?”
杜柏钦仍然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嗯。”
房间里寂静无声。
蓁宁细细看他,他在屋里他仍然穿着大衣,深色外衣衬得他瘦削脸孔苍白得几乎要跟衬衣领子融成了一色,明明还是糟糕脸色病容明显,不知怎么出院了,还要坐到这裏来,他房间明明还在好远的尽头。
杜柏钦没有说话,漠然一张脸端坐着,就足以让房内温度直降。
蓁宁一时无话,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末了只好说:“你回来了就回房间去。”
杜柏钦闻言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动了动,眼光从她脸上移开,然后动了动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
蓁宁就站在门口,看着他站直了身体,仍然是笔直英挺脊背,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她的身旁,往门外走去。
蓁宁刚刚反手虚掩了门。
杜柏钦抬手扶在把手上停顿了一秒,脚跨出了房间。
蓁宁只觉背上压力骤减,轻轻缓了口气走进去。
蓁宁心有不舍,偷偷转头正打算再望他一眼,却瞬间吓得心脏都要跳停——他在门前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蓁宁吓得方寸大乱意识都要停顿,身体已经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迅速地扑到门边扶住了她的身体:“喂!”
杜柏钦似是昏倒,被她一扯,微闭了眼整个人无力地往她这一侧软倒。
蓁宁一手拉住他的胳膊,探手一摸,在这样冷的天,他额上都是寒凉的虚汗。
楼上的佣人闻声疾步走进来,在走廊外徘徊却不敢进来。
杜柏钦只晕眩了数秒,很快清醒过来,咬着牙动手扶着墙。
蓁宁不是娇弱的女孩,可是杜柏钦太高,抱着他也颇为吃力,他要是真的晕倒,只怕她也抱不住他。
“殿下——”司三快步走进来,站在他们身后,却不敢动手扶他。
杜柏钦低着头皱紧眉头,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蓁宁发现他的声线沙哑得不成样子:“没事,下去。”
蓁宁见到佣人进来,一下松了开他的手,杜柏钦身体突然一晃,扶着墙站住了。
司三又吓得心头一个惊跳,末了只好恳切地好言哀求:“蓁宁小姐……”
蓁宁重新握住他的手,撑起他的胳膊,将他拽着往主卧室走,动作可没那么温柔。
杜柏钦正被心头的烦恶翻涌折磨得难受,被她大力一拖弄得更加头昏眼花,好不容易走进了主卧的房间里,他牵牵嘴角道:“你一个姑娘力气真不小。”
蓁宁木然着脸毫无征兆地松手,杜柏钦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床边。
杜柏钦坐在了地毯上,仿佛再没有力气,撑着额头低低咳嗽。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可是地上也是凉,蓁宁看不过眼,抬脚踢了踢他:“起来。”
人却抄着手没再动。
杜柏钦只好扶着床沿慢慢地起来,他本来出院就是勉强之举,一路回来又开始发烧。
蓁宁扶着他躺好,动手替他盖上被子。
杜柏钦闭上眼,不知道是昏还是睡了过去。
蓁宁走出去,司三和家庭医生守在宽大的起居室外:“束小姐,殿下……”
蓁宁说:“他好像睡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