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西贡。
这裏三面环海,是海鲜爱好者的胜地。
周襄还以为自己闻够了海风的腥味,再次回到这半岛,竟然还有一种眷恋的情愫。
岛在对岸隔着远海,考虑车子过海太麻烦,就停在按时收费的停车位。周襄走的那年,好像还没有开设这个停车场,越来越会规划了。
西贡不像香港岛那边繁华,又是高端大气的购物天堂,这裏很小,很安静。而且现在也不是旅游旺季,所以游人还是挺少的。
周襄蹦到沿海的石堤上走着,吴鸿生稳稳的牵住她。
她边走边说,“要快一点呢可以坐艇,想看风景就坐街渡。”
周襄看看蔚蓝的天空,自己想了想,转头对他说,“时间还早,我们坐街渡吧。”
毕竟是冬季,海风吹来是挺冷的,他们上了街渡就奔到二层有窗户隔着的位子,还是有游客的,所以周襄把围巾拉的高了些。
开船时的鸣笛呜呜作响,能隐约听见海潮拍打着船体的声浪。
她在吴鸿生的臂弯里,指着远处的沙洲说,“那是桥咀洲,它跟那边的桥头岛是连着的。潮水退下来的时候,可以从中间的沙堤走过去。”
吴鸿生静静地听着她滔滔不绝的介绍,“……夏天有很多人来这裏滑水的。”
周襄却没感觉自己,对这裏是那么的了解。
走在窄街中,四周的楼房熟悉而又陌生。挤挤挨挨的招牌都换了,原来她记得有一家特别好吃的蛋挞店还在,比两旁的店门装修风格要老旧些。
周襄站在一栋楼房下,嘴角还沾着酥饼的碎,对吴鸿生抬了抬下巴,“这裏就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吴鸿生指腹轻轻扫开她嘴边的碎屑,就听她笑着说,“我楼下的阿公,缺了两颗门牙,平时不爱说话,因为怕人笑话他漏风。”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诶?”
周襄下意识的回过头,老妇人戴着毛线帽子,从鬓角可以看出满头的银发,佝偻着背,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提着袋桃子。
她步履蹒跚往前挪了两步,仔细的瞧瞧周襄,“哎呀,你是唔系楼上的?”
周襄抿唇,艰难的咽下喉头的酸涩,“……阿婆。”
记得当时离开这裏,周襄还给楼下的阿公打了声招呼。阿公背对着她靠在躺椅里,看着电视,只是抬手挥了挥。
面对供桌上红框里的黑白照片,周襄脱下围巾的手有些颤抖。
照片里的阿公紧闭着嘴,表情似笑非笑,有点滑稽,可能还是怕人说他的门牙,才不愿意笑开。
阿婆手很软,打了几下火,才点着香,“你那天走啊,阿公估话你是出去玩嘢。”
“谁知道呢,阿公再也没等到你回来。”她笑着把细长的香,递给周襄。
祭拜过后,阿婆让她吃桃子,但是周襄哭的泪流满面,最后只能抱着盒纸巾擦眼泪。
阿婆又让忙着给周襄擦眼泪的人吃桃子,被吴鸿生婉拒了之后,阿婆眯起眼睛,指着他,“哎呀,你是唔系……”
直到他们揣着个桃子走时,阿婆也没想起来吴鸿生的名字。
午间日头正好,冬天的阳光,暖暖地扑在前面买红豆沙的他身上。难怪人都说,男人掏钱的时候最迷人,虽然吴鸿生只是买一杯红豆沙。
吴鸿生转身,就看见她随意的坐在拦街道的锁链上,琥珀色的瞳孔里只有他,带着缱绻的笑意。
阳光下有毛茸茸的尘埃在浮沉。
周襄握着杯红豆沙,一勺喂给他,一勺舀给自己。
两人快要走到一条桥上,周襄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红豆沙,拍拍他的手臂,“前面那个叫鱼排。”
远处用塑料桶拼起来的海上平台,也是西贡的特色。桥的两旁是数十条停泊的船,头尾相连,船里都是一筐筐的海鲜。
桥上都是围观拍照的游客,多数是中年人,没认出他俩。
“一般外地的游客来啊,都是到餐厅去吃海鲜,特别贵呀。”
周襄看看四周,悄悄地说,“其实只要去鱼排找渔民买海鲜很便宜的,直接拎到餐厅就可以让他们煮。”
吴鸿生笑着,也低声问,“为什么不让他们听见?”
周襄耸肩,“好歹也是这裏长大的,不能让人没钱赚啊。”
吴鸿生露出了然的表情,和她一起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提着两个装满鱼虾蟹黑袋子,他们找了一间不大的小餐馆,周襄领着他熟门熟路的绕过门口挑海鲜的一面水箱,直接将买来的海鲜撩在厨房里的空篮子中。
老板一看她这举动,知道是这地方的人,也不废话就过来打开袋子,从腰包里掏出计算器,劈里啪啦的按着,跟她算着价格。
吴鸿生此时张望着厨房里的火光飞升,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最终被周襄拉出了厨房。
搬开椅子坐下后,她说着,“还说给我治病呢,怎么好像变成我带着你旅游来了。”
吴鸿生帮她打开汽水,气泡嘶的声音,伴随着他语调平缓的说,“为了补偿你,过几天带你去加拿大旅游,我来当导游。”
周襄蹙着眉,“别用旅游的借口,你是想让我见公婆吧。”
吴鸿生笑了起来,“我太太真的不好骗啊。”
其实在欧洲,长辈们对子女的婚姻几乎是不干涉的,不过见一见也好。
海鲜上桌的时,周襄刚举起筷子,手机先嗡嗡嗡地在口袋里震动。她放下筷子,掏出手机来,显示的联系人是大老板。
Joey刷微博刷到路人在机场拍的她和吴鸿生,本着敬业的态度告诉了周延清。
所以周襄一接电话,就是对方吼过来句,“你跑哪儿去了?”
她卡了下,“呃,我回西贡了。”
周延清在听到她说的这个地名时,不可例外的愣了愣。不仅仅是周襄,对这裏有着回忆。
电话那头暂时没了声,她对面坐着的人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他想接电话。
周襄眨眨眼,对手机说着,“等等,那个……有人要跟你说句话。”
周延清刚回过神来,就听见那边沉稳的声音传来,“您好,我是吴鸿生。”
“……你好。”
不用应付大老板了,周襄趁机夹起一筷子新鲜的鱼肉,往嘴裏送。
吴鸿生说着,“我和周襄,决定结婚了。”
周延清疑惑的开口,“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能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周襄猛地吸气拍下筷子。
吴鸿生笑着对她点点头,以示安慰。她愤愤的拿起汤勺,戳向汤里的花蛤。
他敛去笑意,无比认真的说,“所以,我很冒昧的,想请您在婚礼时,作为周襄的父辈出席。”
她的手顿住,抬眼正好对上吴鸿生柔和的目光。
周延清从皮椅里站起来,走到书柜前,沉默了半响,才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们从香港回来以后,先过来和我喝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