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闵是个孤儿,在这个家门概念远远高于国家概念的时代,算得上是举目无亲,人单势孤。但是上天没有完全抛弃这个孤儿,赐予他聪颖的心智和雄健的体魄,让他有机会有能力脱颖而出,一步一步向上迈进。
遗憾的是,越往上走,对根基的要求就越高,先天的种种不足,让冉闵每踏上一步,脚下塌陷的危险就增大一分。从悍民军、武兴侯、武兴公、武德王。一步步走来,他没有感受到无限风光,感受到的只有刀枪剑林和血雨腥风。
先天不足唯有依靠后天努力加以弥补,根基不稳就需塑造新的根基。
石虎晚年,后赵朝纲越发地混乱,冉闵预感到大赵气数已尽。羯胡压迫下汉人遭受的苦难冉闵感同身受,这让他清晰地认识到,汉人民众的愤怒一旦爆发,必将成为席卷天下的惊涛骇浪,不仅能将后赵朝廷冲得一点渣都不剩,还会将任何试图阻止的力量湮灭无踪。他若想有所作为,必须顺应这股力量,引导这股力量,将这股力量化为自己新的根基。
在这种认知之下,杀胡令最终诞生了。
如冉闵事先所料,杀胡令给他带来了无数敌人,同时为他带来无数赤胆忠心的追随者。敌人再多亦不足恃,追随者却弥足珍贵,这是他新的根基,是他傲视天下的资本。
冉闵很为自己的决断自豪。
可就在这个时候,栗特康建议他大张旗鼓地安抚胡人。
说实话,为了攻破襄国,暂时安抚一下胡人并非大不了的事。这是权宜之计,襄国一旦拿下,后事如何又当别论,冉闵并不以为此举会动摇根基,也不认为部属会因此离散。唯一可虑的是,此举等于自打耳光,会令他太难堪,还会为他日后的声名抹上不少阴影。
是应该顾虑声名、对栗特康之计弃之不用?还是应该暂且忍耐、尽快拿下襄国以减少士卒损折?
这个选择让大魏皇帝很是为难。若是以前,他不会犹豫,会直接采用栗特康之计;眼下不同了;他是皇帝,不能不顾及皇家尊严。
独自考虑了一夜,多年形成的隐忍习惯终究占据了上风。冉闵决定,听从栗特康之计,大张旗鼓地安抚胡人,以为暗中招降内应创造条件。心意一定,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不用一刻钟,冉闵就拟定了下一步的计划。
冉闵决定十二月二十五于滏阳河畔举行公开仪式,大张旗鼓地为太原王冉胤上大单于的封号。之所以选择滏阳河,是因为襄国是个东西较长,南北相对较窄的长方形城池,在滏阳河举行仪式,便于城内有更多人看见。为了让胡人守军感受到诚意,为了让立大单于之举显得更真实,栗特康一行胡人将会拨到大单于冉胤麾下,在仪式上频频亮相。
招降纳叛需要隐秘,封号之举又令人难堪。冉闵无法公开栗特康的计策,更没心情就封号这件难堪之事与群臣商议。他只含糊地传令各部,务必于封号之日赶往滏阳河助兴,随后命令苏彦留守中军,唤上张艾,裹挟了栗特康商队赶到滏阳河后军驻地,筹备封号仪式。
十二月二十四,距离封号仪式还有一天时间,光禄大夫韦膄在儿子韦伯阳的陪护下赶到滏阳河后军驻地。
韦膄原来随冉闵的中军驻扎在城东,中军移往渚阳方向后,他留了下来,在孙威军中参赞军机。得到冉闵意欲加封冉胤为大单于的消息后,老头子坐不住了。他要阻止这种自毁根基的行为。
考虑到人单势孤,进言未必会被采纳,韦膄四下联系,邀请尚书令徐机、左仆射刘琦、卫将军王泰、卫戍将军孙威、从事中郎常炜、中书监卢偡等一同进谏。令老头子失望的是,这些人要么猜出一些端倪不敢乱说,要么习惯性地服从冉闵的指令,都不愿意和他一同进谏。老头子没办法,只好唤上儿子,独自前来进谏。
“皇上。”韦膄跪伏于地,叩首连连。嘶声说道:“胡、羯皆我之仇敌,今来归附,苟存性命耳;万一有变,悔之何及!请诛屏降胡,废封号之举,以防微杜渐。”
侍立一旁的栗特康骇然变色。
冉闵眉头不由得高高隆起,闪眼间,但见韦膄须发全白,干瘦的身子趴伏于地,却连叩首的力气都没了。他叹了口气,道:“老大人勿须多言,寡人自有分寸,请退下去休息吧。”
“皇上。以往羯胡是如何对待汉人的?猪狗不如。皇上不是不知,三思啊——皇上若是不答应,老臣宁愿跪死阶下。”说到动情处,老头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嗷了起来。
瞟了眼栗特康,冉闵的脸色黑了下来。冷喝道:“张艾。老大人辛苦了,汝等将老大人扶下去歇息。”
张艾答应一声,带了几个禁卫侍从上来,不由分说架起韦膄和韦伯阳就走,将两人带到一个禁卫小账安顿下来之后,张艾担心老头子再去骚扰,于是留下几名侍从殷勤‘照看’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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