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琨点点头,跟着质疑道:“话说如此,只是如何能攻进魏军阵中呢?”
“无他!唯将士用命,死战而已。”
悦绾平静地给出了答案。稍倾,他一指魏军,再度说道:“魏军战阵还有一个致命的破绽,那就是骑兵所在的方位。魏军骑兵分为三队藏于步卒阵中,得到步卒卫护的同时,又将六个步卒战阵隔离成彼此不相联的四块。左、右两翼各有两个步卒战阵尚可相互依托,最致命的是中军前端,那里的步卒战阵受左、右以及阵后的骑兵阻碍,已成为一座孤岛。我大燕铁骑若不计代价攻入这座孤岛,汝阴王,你猜会发生什么事?”
石琨凝视对面仔细打量,过了一阵,忽然悟道:“大燕铁骑若攻入阵中,魏军步卒抵挡不住,将会向骑兵战阵溃散。魏军骑兵战马未曾发力,无法承受大燕铁骑的冲击力,只能随步卒一道向周围溃散。如此一来,魏军左右两翼以及后军的步卒战阵将被自己的骑兵冲散妙啊!御难将军这一着好比中心开花,又是驱虎吞狼,只要将对方中军前阵炸开,对方必定全线崩溃。这般算来,拼些损耗倒是极其值得了。”
悦绾矜持一笑,道:“此战由大燕铁骑担纲主攻,冀州军向两翼运动,准备包抄追杀敌步卒溃兵。不知汝阴王意下如何?”
石琨欣然点头。“如此就烦劳大燕铁骑冲阵破敌。”
“那就开始吧——准备总攻!”对石琨稍一示意,悦绾亢声大喝:“具装骑安在!准备冲锋——”
战鼓响起,号角长鸣。冀州军、大燕铁骑尽皆动了起来。方圆七八里的战团人喊马嘶,六七万人往来奔突,蠕动不休。
大燕五千弓骑兵距离魏军四里处布下防御阵势,以防不测;一万精骑分两列纵队布于弓骑之前,作为最后的突击力量,一俟对方战阵散乱,他们将发起最后的致命攻击;悦绾和五千亲卫骑兵更在精骑之前,作为第二梯队,他们将紧随具装骑的步伐,插进魏军阵心,以搅乱敌阵;攻击的前锋则是充当盾牌的两千五百名具装骑,昨日一战,具装骑损失了近五百骑,悦绾为此心疼不已,若非形势所迫,他断然不会让具装骑轻易出手。
四个阵列,近两万五千骑大燕骑兵准备就绪,可率先出阵的不是他们,而是石琨的冀州军。冀州军这两日损失惨重,从出发时的六万人锐减至此时的四万余。石琨留下万余步卒会同大燕弓骑在后压阵,将其余人马分作三支,一支为预备队,枕戈待战;另两支各有一万人,分左右两翼,赶在大燕铁骑前面向大魏军包抄过去。
两支冀州军走的是条‘八’字路线,‘八’字开阔口对准的是魏军战阵;进兵路线将联军的意图昭显无遗,这显然是打算包围魏军以发起总攻了。魏军对此恍若未见,真个阵势动也不动,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偶尔有风吹过,魏军战旗呼喇喇响,仿佛高山之上的松涛林岚。
战鼓声忽然密集起来,两万冀州军渐渐接近魏军弓箭射程。悦绾瞋目大喝:“具装骑——攻击!”
长号呜呜鸣响,两千五百名具装骑奔腾而出,目标直指大魏阵心。蹄声阵阵,尘土飞扬,甫一出阵就将冀州军的气势压了下去。
具装骑去的很快,转眼赶上冀州军进入魏军射程之内。和悦绾预料的完全一致,魏军的目标是大燕铁骑。率先进入射程的冀州军没有受到任何攻击,而具装骑刚一进入,便即受到来自左、中、右三方的扇形箭矢打击。
弓箭手就能阻挡我大燕铁骑的步伐么!
望着暴风骤雨般倾泻的箭矢,望着不断有人落马依旧义无反顾冲锋的具装骑队,悦绾血脉贲张,亢声大喝:“亲卫骑!随悦某冲阵破敌——”说罢,长枪一摆,悦绾率先向魏军战阵冲去,五千亲卫骑厉声大喝,跟着具装骑的步伐向前冲锋。
劲风扑面而来,带着四溅飞腾的烟雾扑入口鼻,悦绾不得不将双眼眯缝成一条直线,只是从直线缝隙透出的光从来不曾黯淡过,从来不曾闪烁过,一动不动、坚定地盯着前方。
一轮、两轮、三轮!
魏军第三轮箭矢结束,悦绾心头一松。骑兵冲阵之际,一般的弓箭手只能有三轮攻击机会,魏军也不例外,悦绾清楚地发现,具装骑冲击锋头距离敌阵只有二十步了。这个距离,对方很难再发射一轮箭矢。
值得的!值得的
悦绾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凭感觉驾驭战马向前冲锋。
三轮箭矢使五百余具装骑彻底倒下,悦绾认为很值得,因为他已经发现,未等具装骑临近,魏军中军步卒战阵似乎就出现了散乱。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这种散乱不是很彻底——一直严阵以待的魏军中军战阵出现了波动,魏军战阵中线像是出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魏军步卒向两边推去,使得横向并排一百人,纵深六十人一列的长方形战阵一分为二,成为两个更为密集的小阵,两个小阵之间空出了一条通衢大道。
忽然,悦绾双目猛然扩张,顾不得迎面而来的尘土,只死死盯视着魏军阵中出现的通衢大道——通衢大道上金光耀眼,寒芒闪烁,一列重铠铁骑现出身形,呼啸而上迎击越来越近的大燕具装骑兵。
心惊只是一瞬,当悦绾发现对方重铠铁骑只有百十之后,旋即放下心来。重铠铁骑确实犀利难挡,但任他再是厉害,百十骑岂能挡住两千具装骑的冲锋!
不仅悦绾如此想,大燕具装骑也如此想。没有任何胆怯犹豫,具装骑锋头迎着重铠铁骑冲了上去。
两千具装骑用得是纵队冲击模式,前尖后粗,宛若一柄带锥得大锤;与之相比,魏军百十名重铠铁骑就像一枚等着被敲打的绣花针,出奇的是绣花针没有半点纤弱的觉悟,他们在一位猛士的引领下狠狠向大锤撞过去。
“杀!!!”
针锋相对的双方毫无意外地碰撞到一起,巨大的喊杀声骤然炸响,一里外的悦绾双耳被震得嗡嗡作响。只是他却顾不得这些,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啊——怎么可能!”
忽然,悦绾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盯着对方为首之人惊呼高叫:“冉闵?!那就是冉闵?那一定是冉闵!”
冉闵——他可是大魏皇帝,论起身份比燕王慕容俊、赵王石祗更为高贵,可他竟然亲自冲锋陷阵,而且是在如此险恶的局势下。这一刻,悦绾震憾无比,他的视野中,只有那个一手执连钩戟,一手执双刃矛的威猛身影。
悦绾猜的不错,魏军重铠铁骑为首之人正是冉闵,与其他重铠甲士不一样,冉闵的坐骑朱龙战马没有披甲,因此更为敏捷、更为迅速、更早一步与具装骑发生接触。
五名具装骑联袂而来,三骑在左,一骑在右,另一骑连人带马从正面向冉闵撞来。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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