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在九江城外的炫耀给周围的百姓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士兵们身上考究的军服、健康红润的面色向观众证明他们的生活条件相当不错,与百姓心目中叫花子、乞丐、农奴一般的传统军人完全不同。在地头蛇帮助宣传后,有不少农民心动,愿意考虑与明军联姻。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明军许下的聘金。为了帮助军人解决婚姻问题,邓名拨给了任堂五十万两银子的预算。任堂为家乡极力争取,邓名手头宽裕加上也确实有速战速决的必要,让邓名最终决心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其中有十万两预算会用来支付各种必需的开销,比如支付给媒婆的佣金和支付给胥吏的户籍作假费,而剩下的四十万两能让每个明军士兵向岳父家支付一百两的聘金。即使在南昌城,十两银子也可以买一个丫头了。对附近的百姓来说,嫁一个女儿换回这么一大笔聘金,足够为三个儿子像模像样地成亲,不但能为儿子盖房,还能添置一些家什。当地很多农民家庭因为贫穷,如果不考虑换亲,他们甚至没有承担第二个儿子成亲的能力。现在虽然女孩子远嫁四川,但夫家既然有能力拿出这么一大笔聘金,那么女儿也不太可能饥寒交迫,就是一般小地主都舍不得出这么一大笔聘金。实际上,听到明军的聘金数目后,就是很多小地主也都砰然心动,郑重地考虑把女儿嫁去四川,然后用聘金购买几亩地——如果不是嫁给军人,许多小地主都会跑去询问婚事了。事先邓名已经对部下说过,他不能承担全部的成亲费用,每个军人都会因为参与高邮湖战役而得到五千欠条的奖金,折算成白银就是五十两,剩下的五十两聘金是暂时借给他们的。不过这是一笔帮助军人成亲的无息福利贷款,在未来的五十年里他们每年都要偿还一百元给政斧。而那些给媒婆的额外花费就算是邓名请客了。军人对邓名的要求没有什么不满,他们私下一算,一年一百元不过相当于多交了一石的粮食罢了,并不是什么沉重的负担。而且邓名还说明这种福利贷款是人死债消,如果他们在未来的五十年内不幸去世,这笔债务不会落在他们的妻儿头上。除了每年偿还债务外,邓名还表示可以采用另外一种偿还模式,那就是让妻子去政斧开办的工厂里工作——邓名挖空心思地想提高妇女的地位,同时利用这部分劳动力。而他苦思的结果,就是必须让妇女和男人一样通过劳动获得报酬。邓名拿出的道理也是冠冕堂皇,他说四川百废待兴,需要制造大量的被褥、衣服、鞋袜等军需用品,妇女参与劳动可以给军队很大的帮助。如果军人同意让他们的妻子支持官府和军队——比如参与劳动五年,邓名不但会付给工钱,还可以免除他们的贷款债务。高额的聘金让明军士兵处于很有利的地位,他们可以选择那些符合他们心意的女孩子。初步接触后,江西百姓惊奇地发现这些明军士兵竟然识字,最少也能书写他们自己的名字,有些聪明的军人甚至能自己写下聘书。当邓名带着主力部队浩浩荡荡地抵达九江时,任堂向他报告已经议定了几百桩婚事,不但有小地主,甚至还有附近的百姓闻讯跑来选女婿。看起来明军至少能在江西为三成的军人解决终身大事,剩下的可以等明军在湖广长期停留时完成。邓名抵达九江后,当夜董卫国就来营中拜见,之前他不来见任堂也是为了避嫌,免得邓名疑心他与明军将领私下接触是另有图谋。被俘过两次,还有一次谈判加上一次托孤,江西布政使在明军营中比蒋国柱还要自在,整个营帐中都回响着他开心的笑声。“听说任将军也是江西人?”两杯酒下肚后,董卫国笑着问任堂:“不知道任将军在家乡还有族人吗?若是将军想让他们去四川尽管说好了,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任堂摇了摇头,告诉对方自己的亲戚和族人大多都在抗清战争中殉国了,倒是堂叔任红城有个年幼的儿子幸免于难,但一直下落不明。“真是满门忠烈啊!”董卫国肃然起敬,拍着胸脯道:“任将军那个堂弟也是忠良之后,本官断然不能看着忠良绝嗣,放心吧,本官一定全力寻找他的下落,义不容辞。”“听说任将军尚未婚配,”董卫国唏嘘了一番,话题一转:“本官倒是知道一些大家闺秀,若是任将军有意,本官愿意做个媒人。”说着董卫国又看向周开荒:“周将军好像也还没有家室吧?江西士人家的女孩都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周将军也可以考虑一下。”“提督有令,我军无论官兵,均不得娶小脚女子。”任堂摇了摇头:“再说胡虏未灭,何以家为?”邓名就是用前一个理由,把蒋国柱的外甥女与林起龙的女儿都打发回家了。梁化凤更是后悔不迭,连连哀叹自己一个武将,为何偏要学着士人给女儿缠足,结果误了女儿。“果然是少年英雄,壮志凌云啊,当浮一大白!”任堂的后一个理由让大清江西布政使感慨不已,举起酒杯向邓名、任堂和周开荒敬了一遍,然后仰头一饮而尽。“看来得精神分裂症的人远不止我一个。”邓名心里想着,举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而任堂和周开荒都默默地陪着董卫国喝了一杯。董卫国知道邓名不喜欢饮酒,就没有劝酒。见营帐内气氛有些冷场,江西布政使哈哈一笑,刚才他已经恭贺过邓名高邮湖大捷,现在再次恭贺道:“提督格杀先皇,威震天下,这顺治才十七年就告终了。也不知道明年会是什么年号,更不知道这次又能在提督面前撑得了几年?以下官之见,说不定连十七年都没有,哈哈。”“他精神分裂的症状比蒋国柱还严重。”邓名想着,又微微一笑:“我觉得会是康熙吧。”“康熙?”董卫国闻言一愣,不知道邓名怎么会这样说。顺治才刚刚身亡,明年的年号此时还没有定下来;而且制定年号是朝廷最高层的决定,连尚书、旗主都没有资格与闻。就算已经定下来了,除非鳌拜这个级别的重臣甚至皇太后派人六百里加急通知邓名,否则他怎么可能知道?董卫国转眼之间就想通了,这纯属是邓名在说笑话,他凑趣地笑道:“确实不错,不过邓提督也太抬爱我们的朝廷了。”“提督为何会认定是‘康熙’这两个字呢?”听邓名这么一说,任堂也来了兴趣。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邓名提过此事,在释放索额图等人以前,邓名特意去见了他们一面,并对这些俘虏说道:“顺治的时代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康熙了。”当时任堂听到以后,想法和此时的董卫国差不多,以为邓名只是随口一说。或是有什么其它的含义,比如成心做出赐给清廷年号的姿态来羞辱鞑子。不过这有些说不通,对方是建州叛逆,邓名这种羞辱方法不伦不类。事后任堂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今天听邓名再次用这两个字,任堂的好奇心被大大激发出来,他琢磨再三,怎么也品味不出这两个字中的羞辱意味,恰恰相反,正如董卫国所说,这是两个很好的字。“我胡乱猜的。”邓名微微一笑,很快把话题岔开了。他讲出这两个字完全是恶作剧,没有丝毫的用意,而且也不知道在这个历史上清廷会不会还用这个年号;万一清廷仍然用这个年号又会如何,邓名也没有思考过。董卫国和任堂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董卫国不用说,就是任堂也不像邓名这么无知,他们都很清楚,制定一个皇帝的年号是属于朝廷最高层的机密,无论明廷、清廷都一样。……“康熙,康熙……康熙……”已经返回徐州的索额图此时还在苦思苦想着邓名临别前最后的那句话。对于像邓名这样的大敌,被俘的禁卫军军官可不敢丝毫掉以轻心。索额图白天晚上不停地喃喃自语:“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暗号?对我们中间谁说的?”索额图周围其他禁卫军的军官也听到了邓名的这句话,他们也暗暗地琢磨,越想越感觉里面似乎隐藏着大阴谋,说不定有叛徒就藏在他们这群御前侍卫中,正是此人向明军出卖了皇帝的行踪;而邓名很可能用这句暗语给这个叛徒做出了什么指示。说不定这个叛徒还是京师某个大人物的联系人。如果不能参透这两个字的含义,那就不能识破叛徒的真面目,不能阻止邓名的阴谋。“康熙……,康……熙,熙……康……”遏必隆的女婿也不停地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他不可能猜到这是清廷未来的年号。虽然他的岳父有资格参与明年年号的讨论,但即使岳父知道了也会守口如瓶,不会向他这个女婿流露丝毫的口风。就是索尼,也不会在清廷通告天下以前向索额图透露。毫无疑问,这两字暗语里面一定隐藏着惊天的阴谋,可怕的秘密。所有的禁卫军军官们都心事重重,邓名简单的一句话,就在他们中引发了深深的怀疑和猜忌:坐在自己身旁的人说不定就是那个出卖皇帝的叛徒!“一旦见到父亲后要立刻报告此事,他老人家说不定能够想通这个暗语到底是什么意思。”索额图在心里悄悄打定了主意,其他的禁卫军军官也都抱着同样的想法。……同时,燕京紫禁城。皇太后坐在正中,下面站着一排满汉重臣。“太后,节哀。”索尼越众而出,口气沉痛地说道。皇帝的人选已经确定,今天重臣齐聚于此,是为了决定新帝的年号。看到索尼双手捧着那张黄纸递上来,皇太后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她用手帕擦擦眼睛。太监把黄纸接了过来,毕恭毕敬地摆到案上。“这是奴才们议定的,请皇太后圣裁。”索尼退后一步,低声说道。皇太后扫了黄纸一眼,沉吟片刻,微微点头:“很好,就用它吧。拟旨,诏告天下吧。”“遵旨。”索尼、鳌拜等重臣纷纷跪倒在地,向皇太后叩头。再等片刻,等诏书发出后,皇太后就要正式改称为太皇太后。“唉。”皇太后把那黄纸拿起来又看了看,轻轻放在御案上。从这一刻起,再没有保密的必要了。黄纸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