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翡翠随母亲来到翟家,那时正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母亲与翟博渊是旧知,本是青梅竹马,因为那场在中国大地上上天入地的革命,终是饮恨,各自有了家庭。母亲和父亲不能说不幸福,父亲极爱母亲,事事以母亲为重,博她欢心,两人倒也相敬如宾,只是易翡翠自懂事开始就知道母亲并不快乐,母亲总是会不经意的叹息,眼中总有忧郁,对于父亲的关心并没有太多的回应,与父亲在一起时经常走神,对于父亲做出的决定既没有特别的高兴也无特别的反对,多是由父亲做主,好像总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让父亲进来的打算,也没有自己走出来的意愿。父亲用尽心思,也很难让母亲真正高兴起来,不是不失望的。翡翠有时看着父亲极失落的脸很替她难过,心裏也曾暗暗埋怨过母亲,父亲终其一身,都只是母亲人生的配角。
在正式认识翟博渊之前,她曾经透过路边的玻璃窗见过他。那是在一家易翡翠放学回家路上的书店,裏面卖书,也供应咖啡和茶。翟博渊坐在那里,含笑与母亲说着什么,不见得比父亲年轻,但是自有一股儒雅,让人觉得很舒服,有一种气质叫人不能忽视。其实让她震惊的其实是母亲,那是母亲吗?母亲或是注视着翟博渊在倾听,或是说点什么,整个人如沐春风,神采熠熠,全身散发出一种光辉,好似年轻了十岁。翡翠从来没有见母亲那么漂亮过,她几乎都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平日暗自嗟叹的母亲。也因为如此,翡翠第一次开始有一点点理解母亲。
翟博渊对翡翠是真的关心,并不是出于情面,不说物质是一应俱全,连一些生活细节亦十分留心,并且十分耐烦。
翡翠一直叫翟博渊为叔叔直至今日,对他尊重有礼。只是有些刻意的疏远的母亲,年少的她把这举动视为对父亲的忠诚。
她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去翟展航的房间,房间里有很多很多的书,还有一些玩具。在他的案头,有一张女人的照片,那应该是他的母亲,翟展航长得像母亲,都很好看。
翟展航进来的时候,翡翠正拿着他母亲的照片在端详。
“那是我的妈妈,我很想她。”
翡翠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放下照片,可能太紧张了,一下子还没放稳,放了好几下子,才放好。翟展航走过来拿起照片看着,眼睛中慢慢透出一种光芒,又有些怔忡,好似在想很多事情。
“你想你的爸爸吗?”翡翠没料到他会这样问,有一些错愕。不知为什么,忽然红了眼眶。
“我爸爸很会做东西,小时候我没有玩具,他会给我做很多,而且并不是只有样子,还可以动的那种,记得大约五岁的时候,爸爸用厂里的废铁给我做了一个小车,漆很漂亮的颜色,可以骑着走,第一次骑出去的时候,街道上的小朋友,都跟在我后面走,那时我觉得很风光。”易翡翠说得很慢,好似在一边想一边说,有点沉沦进去的味道。
翟展航打量着她,她像她的母亲一般漂亮,只是眼底浮着淡淡忧郁。他想那一定是想念父亲的缘故。
从那时起,易翡翠和翟展航之间有了一种默契。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翟展航的,是那年生病吧。那个暑假,母亲和翟博渊不在,翡翠觉得腹痛,极痛,原本只是以为吃错了什么东西,进房间躺躺就好,可是人还没站起来,就被翟展航发现不对劲。
急性阑尾炎,住院的时候,翟展航照顾他。养尊处优的少年,做起事情来很笨拙,水总是倒得溢出来,送来的衣服也总是不合时宜,但是极认真的样子,因为笨拙而让人更加的感动,父母不在,翡翠对翟展航产生相依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而脆弱的缘故。
那样惊恐无助的眼神,小心翼翼的举止,像受到惊吓的小兽。翟展航会想,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是渴望被关爱与照顾的吧。尤其是她说想念父亲的时候,翟展航觉得她其实更可怜,她的心中一定也像他一样刻有至亲离去细小的伤口,总是隐隐作痛,展航想他要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