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陆鸣来说,睡眠不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在生产线上迷迷糊糊打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凭借着心中的那股狂热苦苦支撑,没想到终于还是达到那个临界点,终于酿成了惨祸。当他晕晕乎乎闻到一股焦糊味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着自己书中主人公跟一个女人第一次邂逅时的对白,等到刺耳的警报响起来的时候,只见一股火焰腾空而起,顿时就吓得目瞪口呆,心里只顾哀叹一声,这下可死定了。幸运的是火势还不是太猛,十几分钟之后就被扑灭了,可生产线却被烧毁了一大截,整个车间烟雾腾腾,充斥着刺鼻的味道。陆鸣很快被工厂保卫科的人控制了,一个负责人对他进行了询问,其实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事故的原因和性质很简单,不到半个小时,陆鸣就在一份笔录上签了字。这时,他虽然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更多的还是从经济损失上来考虑问题,不过,就这一个问题已经够他胆战心惊了,他知道,那条生产线价值好几百万,就算要了他的小命也赔不起,好在保卫科的人并没有对他采取什么强制措施,而是让他回宿舍等候处理结果,厂里面的领导已经在开会研究了。陆鸣胆战心惊地躺在床上猜测着自己的命运,恰巧手机发来了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没想到第三笔稿费到账了,正如他先前预测的那样,竟然有六千多元。可这个时候他一点都兴奋不起来,甚至对自己迷恋上网络小说感到一阵后悔,他知道,这一次可不仅仅只是倒霉的问题了,很有可能给自己带来厄运甚至灾难。虽然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可毕竟过于疲倦,没多久,陆鸣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只是睡得很不踏实。因为睡梦中总是出现母亲哭泣的样子,让他的心一阵阵抽搐,他甚至还梦见了警察来抓他,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没想到等他惊惧地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真的看见小小的宿舍里站着三个警察。“陆鸣,穿上衣服跟我们走,你涉嫌破坏工厂生产线被刑事拘留了……”一个警察拿出一副手铐冷冰冰地说道。陆鸣脑子轰的一下,顿时就不会思考了,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毁了,绝望的就像死过去一样,而梦中母亲泪眼婆娑的面容更加清晰地浮现在他的面前。陆鸣的800cc血液把前B市建设银行行长陆建明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对于监管医院的王院长来说避免了一次重大的监管事故。不过,他也没有马上兑现对陆鸣的全部承诺,只是给他改善了半个月的伙食,以便让病犯恢复元气。财神陆建明获救半个月之后,王院长有关立功的承诺再也没有了消息,实际上陆鸣压根就没有再见过他。“哼,干部的话你也信?你这点血最多也就换点吃的……”李科长带着不屑的神情嗤笑道。老赵也点点头附和道:“多半不会有结果,一个犯人是不是立功,也不是王大麻子说了算,他最多也就是往上面报材料……批不批就难说了……”李科长在铺位之间走来走去,说道:“我估计他连材料都不会替你报上去,再说,你自己签字画押,献血是你自愿的,他可没有逼你……好在你年轻,有本钱,800cc血也伤不了你的元气,你就知足吧,好歹混了半个月的吃喝,还有烟抽,王大麻子也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陆鸣忧心忡忡地说道:“不立功就算了,我就担心他送我回看守所的号子……”另一个三十多岁的病犯插嘴道:“应该不会,毕竟你帮他度过了一劫……再说,你救了财神,今后他也会关照你……你可不知道,财神虽然和我们一样穿马甲,可他是个大人物,外面又有钱,有人罩着他呢,连王大麻子都对他客客气气的……”老赵呲地一笑,教训道:“你懂个屁啊,财神既然一门心思想解脱,你多管闲事救活他,等于让他受二茬罪,他不恨你就好了……”陆鸣一脸委屈地说道:“又不是我要救他,我也没办法啊……赵叔,你不是说财神已经判下来了吗?他为什么要自杀……”老赵叹口气道:“死缓,也就是无期徒刑,他这个年纪,还有什么盼头,干脆自我了结算了,省的去劳改队吃苦受罪……财神的祖上肯定做过什么缺德事……”顿了一下,抬头看看墙角的监控,凑过脑袋小声道:“我听说,他全家基本上都被他的案子牵扯进来了,老婆死在医院里,儿子好像是被警察打死了,基本上已经家破人亡,你说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李科长坐到一个摄像头的死角,点上一支烟,悄声道:“可我听说,他到现在都没有交出一分钱,也不知道把钱藏在什么地方了,你说,既然想死的心都有了,还要那些钱干什么?”老赵哼了一声道:“正因为不想活了,才不会把钱交出来,如果想苟延馋喘的话,早就拿出来将功折罪了,不过,就算他把钱交出来,照样是无期,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还不是一个球样……”正说着,只听铁门上传来开锁的声音,每个人赶紧在铺位上坐好,只见一名管教提着一大串钥匙,大声道:“陆鸣,收拾东西!”陆鸣一咕噜从铺位上下来,小脸都变白了,颤声道:“去……去哪儿……王院长说过不送我回号子……”老赵赶紧走过来,一边从床下面替陆鸣拿出脸盆和一点私人物品,说道:“啰嗦什么,还不快收拾,肯定是出院……干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陆鸣一想起在看守所的号子里受到的非人的折磨,差点哭出来,虽然和老赵、李科长几个病号相处也没有几天,心里面竟有种万分的不舍。当初陆鸣刚被抓进来的时候,警察曾经问过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可他不想让母亲伤心,所以死活不说。这样一来,他就等于是看守所号子里没人管的嫌犯,虽然他自己卡上存着一万来块钱,但也不舍得用。在他想来,既然进了监狱,吃喝拉撒自然有人管,自己那点钱就不用拿出来了。可等他吃过几次号子饭之后,才发现没有钱的话,每天只能吃到两个黑乎乎的馒头和两碗菜汤,不到两个星期就因为肚子里没有油水而饿的头昏眼花。当然,如果手里有钱的话,每个星期都有一次购物时间,尽管吃的东西没有外面丰富,可也应有尽有,连烤鸡烤鸭都能买到,关键是要有钱。不过,他很快发现,就凭自己“新兵”的身份,就算拿钱买来东西也吃不到嘴里,最多也就改善一点待遇,每天少挨几拳而已。然而,因为身无分文,家里又没人管,虽然在号子里待了三个月,后面也有几个新兵进来,可陆鸣的地位却一直都没有丝毫改变。他照样睡在大坑的最后面,照样每天要用一把牙刷把厕所和地面刷得一尘不染,照样要替几个牢头洗衣服,稍有不如意就会被人拳打脚踢。挨打倒也罢了,最难捱的还是晚上的时间,在临睡之前,他必须为其他人表演节目,以便让大家开心。当然,这里表演节目可不是唱歌跳舞的事情,而是一种对人格的侮辱,比如,有个节目叫做二狗争食,由两名地位最低的犯人趴在地上,用嘴抢夺地上的一只鞋子,嘴里还要发出“旺旺”的狗叫声。表演完节目之后还要值班,按照规定,值班是号子里所有的犯人轮流,可牢头随便找点茬就可以让陆鸣连续值三个晚上班。由于睡眠不足,站到后半夜的时候常常打瞌睡,结果干部在头顶巡视道经过的时候就没有及时报告。这样一来,第二天肯定会有各种惩罚,以至于恶性循环,几乎没有一天能过个安宁的日子。说实话,陆鸣也曾经想过找管教干部反映一下情况,可当他看见墙上的那个监控探头的时候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知道,干部通过监控其实可以看清楚每个号子发生的事情,如果他们想干预的话,早就出面了,之所以没人管,说明他们默许这种情况发生,要不然,牢头也没有这个胆子。然而,陆鸣虽然生性懦弱,可也不是没有一点血性,男人最后的一点自尊促使他奋起反抗。那天早晨,他刚睡了两个小时就被叫起来打扫卫生,当他用牙刷花了一个多小把卫生间弄干净以后,只见牢头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也不管陆鸣还蹲在便池旁边,只管掏出东西就开始放水,结果尿液溅了他一脸。就这样,陆鸣都准备忍气吞声,可牢头提上裤子之后,忽然用力把陆鸣的脑袋往便池里按,一边还骂道:“你这鸟人……居然消极怠工,磨叽了一早晨连个便池都没有清理干净,今天别想吃饭……”陆鸣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梦见了早晨的那个馒头和一碗薄薄的稀粥,现在一听老头竟然罚他一天不准吃饭,心中的那股火再也控制不住了,何况,脑袋还被按进了便池,鼻子里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骚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