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别墅的客厅好像比韩佳音介绍的那一栋还要宽敞,只是空荡荡的没有多少家具。陆鸣在客厅里并没有看见刚才那个女人的身影,站在那里稍稍楞了一下,就听见什么地方传来梆梆梆敲木鱼的声音。他站在那里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声音好像是从左手最里面的一个房间传出来,不用猜,敲木鱼的人肯定是刚才那个女人。也许,她此刻心情也很激动,需要通过敲击木鱼来平息内心的波澜,不过,那一声声木鱼的敲击声听起来却很从容,丝毫也听不出敲击者内心的慌乱。看来,她的修为确实达到了很高的境界,否则,一般女人见到自己从小被遗弃的儿子,即便没有感情,也不可能表现的如此镇定。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陆鸣知道阿莲他们都跟进屋子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回头看,此刻他的耳朵里只有木鱼声。其实,他上次跟陆老闷去寺庙就听见有和尚在敲木鱼,但当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现在听起来,却觉得这种声音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就像是牧人的笛声呼唤着可怜的羊群,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慢慢朝着那扇门走去。房间的门并没有完全关上,而是留着一条缝,陆鸣站在门口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推开了门。眼前是一个只有十来个平米的小房间,甚至都算不上房间,因为没有窗户,应该算是一个储物间。最里面靠墙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小供台,上面有一尊小小的佛像,被旁边的两支手臂一般粗的蜡烛照的的熠熠生辉,不应仔细看,就知道那是一尊真正的金佛。供桌前面的地上铺着一块四四方方的小地毯,一个女人背对着门盘腿走在地摊上,只见她一只手举在胸口,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木鱼。“我知道你会再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把门关上……”只听女人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说道。陆鸣此刻有种想屏声静气的感觉,生怕动作稍稍大一点就会打扰了女人的清修,他轻轻关上门,本想往前走几步以便能看见女人的脸,可最后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似乎只是想享受这种微妙的气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只听女人低声问道,一直很连贯的木鱼声出现短暂的停顿,可随即就恢复了正常。“刚刚知道……几分钟前……其实,我应该早就猜到了,在阿莲约我见面之后就应该想到的……可当时确实没有往这方面想……”陆鸣低声说道,好像生怕被外面的人听见似的。“这么说……你今天并不是因为受到了兰花香气的吸引?”女人手里的木鱼又停顿了一下。陆鸣觉得自己好像被催眠了,老老实实地说道:“刚开始……是那个小姑娘引起了我的注意……后来我看见了阿莲,所以,心里面好奇,想进来看个究竟……”女人好一阵没有说话,手里木鱼的声音似乎没有刚才舒缓了,而是有点急促起来,良久才听她小声问道:“阿碧很漂亮是吗?”陆鸣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女人竟然会把话题转到这个上面,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点点头,说道:“是……不过……”陆鸣刚开口,就被女人打断了,说道:“不用解释,我什么看不透啊……我知道你心里有种罪恶感……”陆鸣大着胆子说道:“其实,我并没有罪恶感,只是觉得不应该对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女孩想入非非……但是,既然你什么都看透了,为什么就不能明白一个儿子渴望见到自己生身母亲的渴望呢?”本来就已经有点急促的木鱼声似乎再也无法保持那种有节奏的抑扬顿挫了,有那么一阵听起来有点混乱,很显然敲木鱼的人心思跑远了。“你恨我吗?”直到木鱼声渐渐恢复正常,女人才突然问道。陆鸣没有直接回答,说道:“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了,之所以不见我,难道就是担心我会恨你?如果我恨你的话,为什么要来找你?你不知道,前一阵有个人冒充你来骗我,虽然我心里面充满了怀疑,可直到最后都还抱着一丝希望,要不是她自己暴露的话,我宁可让她一直骗下去……”女人手里的木鱼最后挣扎着敲了两下,好像那个木鱼似有千斤重负,再也无力举起来了,顿时,小小的空间里静悄悄的,似乎听见女人轻微的哽咽。陆鸣的心却渐渐沉静下来,说实话,他在见到杜鹃母女之前就已经在脑子里多次幻想着跟自己亲生母亲见面的情形。在他的想象中,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像电影里那样,一个叫一声妈,另一个叫一声我可怜的儿子,然后母子两抱头痛哭。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陆鸣会觉得自己无法承受,因为,他对自己生母除了人最原始的那种情感之外,根本谈不上亲昵和母子之情,那样一来只能让他尴尬。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时间的关系,彼此之间都有一种陌生感,无法进行情感交流,双方都处于一种尴尬之中,甚至可能都找不到共同语言。实际上,这两种情景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情形,所以,杜鹃母亲那种假模假式的感情流露只能让他感到不自在,甚至产生怀疑。而此刻,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虽然没有激烈的语言和感情碰撞,但这种小心翼翼的互相试探,互相接近,互相表露自己最脆弱的部分,似乎更能拨动彼此内心那根从来都不敢碰的琴弦。忽然,只听当啷一声,只见女人把木鱼突然仍在了地上,缓缓说道:“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信什么佛……二十多年前我之所以去庙里面,那是因为心里面空虚,没有寄托,并且迷信地认为我的修行会给儿子……也就是你哥哥带来好运……而接下来的这些年,我总是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敲打木鱼,那是因为无法舒缓内心的悔恨和仇恨。事实证明,不管是去庙里面烧香,还是躲在家里面敲木鱼,都无济于事,要不然,我苦苦哀求菩萨保佑的儿子为什么偏偏横遭惨祸。而我从来都没有尽过一点义务的儿子却能平安无事地长大,并且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身边,这一切难道不是命运嘲弄吗?”陆鸣慢慢走过去跪在了女人身边,抬起一条胳膊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小声说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也许,正因为你吃斋念佛,日日敲打木鱼,所以,我们母子才能再次相见,难道你见到我不高兴吗……”女人慢慢转过身来,只见她已经是满面泪痕,再也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颤抖着嘴唇说道:“我高兴……可……可你真的不恨我?”陆鸣急忙道:“我为什么要恨你?又不是你故意不要我……再说,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错,要怪也只能怪我爸……”说完,心里一阵内疚,心想,怎么能怪自己老子呢,要不是他一心想留下陆大将军的种子,自己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轮回呢,不过,说他对不起自己的生母倒是无可厚非。女人泪眼婆娑地盯着陆鸣注视了好一阵,终于慢慢抬起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哽咽道:“我不后悔……我不是那种做事后悔的女人……我唯一后悔的是当时没有勇气……带你回来,早知道这样……”说完,哽咽的说不出下去。陆鸣终于释怀了,伸手把女人抱在怀里,带着哭腔说道:“别说这些了……我都知道……你那时候也是没办法,一边要顾忌那个……儿子的前程,一边还要给人……给人……”女人慢慢从陆鸣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有点惊讶地说道:“你知道的这么详细?”陆鸣点点头说道:“我什么都知道……他是出车祸或者说是被人害死的……”女人吃惊道:“你……你这是听谁说的,阿莲告诉你的吗?”陆鸣摇摇头说道:“这话说来长,今后慢慢告诉你吧……今天我们母子相见,别再说这些伤感的事情了……来,你起来,这样盘着腿血液时间长了血液循环不好……”女人没有站起身来,盯着陆鸣说道:“那你……知道我的名字吧?”陆鸣点点头说道:“你叫周芷若……我都不想提这个名字……”女人一愣,随即惊恐道:“这……这是为什么?”陆鸣说道:“那个骗我的女人就说自己交周芷若,你不知道,她胖的就像猪一样,一开口满嘴粗话……打死我也不相信我的母亲是这种人……”周芷若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别这么说人家,既然没有被她骗就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出身什么名门贵族,想当年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你相信吗?实际上我在去国外之前一直都在寻找你,只是当时不敢伸张,只能悄悄的找,可你爸那时候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不对,不管怎么说都不告诉我你的去向。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哥哥,那时候他已经是公安局副局长了,虽然这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可他还是暗地里帮我查访过,遗憾的是那时候你父亲已经去世了,我以为他把你的下落带进坟墓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