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万林说道:“大伯,你不是说没有见过陆铁锤吗?”陆满山说道:“我不是说他像陆铁锤,而是说他像陆兆南……”陆鸣连忙递给陆满山一支烟,替他点上了,然后问道:“大伯,你今年多大了?”陆满山想了一下,又扳着手指头算算,说道:“再过几个月就八十六了……”陆鸣一脸疑惑的样子,心想,陆满山的年纪应该跟自己父亲差不多,听说父亲**岁就随着母亲改嫁了,陆满山怎么还能记得父亲的相貌,该不会是为了迎合自己瞎说的吧。陆满山好像猜透了陆鸣的心思,接着说道:“我记得那是一九六四年,你父亲陆兆南曾经回过一趟梅源村,当时他应该四十来岁了。说实话,从他跟着你奶奶离开梅源村之后我们就没有见过面,要不是他和王奎一家吵架的话,我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陆兆南……”陆鸣奇怪道:“他为什么要跟王奎吵架?”陆满山说道:“你奶奶带着你爸离开家的时候,留下一栋房子,因为家里没有其他人了,所以当时搬走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之后,门上只是上了一把锁,恐怕当时还想着以后要回来呢。说实话,虽然到你爷爷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但是你祖上曾经是梅源村的大地主,留下的那栋宅子虽然已经破旧了,但还是比一般人家的房子好多了。那时候王奎有个兄弟在陆家镇当警察,家里兄弟也多,所以村子里没人敢惹他,你奶奶带着你父亲前脚刚走,他就把你家祖上的那栋房子占了,还说是你奶奶二十个大洋卖给他的。陆家人心里虽然不服气,可一想到你爷爷是犯了事逃出去的,并且有传闻已经死在了外面,而你奶奶又带着儿子改嫁了,所以,也就没有人去跟他争什么。”陆鸣惊讶道:“你的意思我爷爷的老宅子现在还在?”陆满山说道:“当然在了?那房子全是用山上最好的石头砌起来的,黄泥都放在蒸笼里蒸过,就是过一百年也不会倒,王奎这老东西几十年来一直住在里面,他孙子盖了小洋楼都不愿意过来住……”陆鸣一阵激动,心想,可惜重来和尚不知道父亲的家是哪儿的,要是知道爷爷是梅源村人,自己早就找到这里来了,没想到爷爷的祖居竟然还在。“你说我父亲回来为了房子跟王奎吵架,难道当时他想会梅源村住?”陆鸣暂时放下老宅子的事情,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父亲身上。陆满山说道:“那倒不是……我知道他就是陆兆南之后,马上就把他拉到了我家里,因为那时候王奎当着村里面的支部书记,谁也惹不起,我担心他吃亏……后来我才知道,你奶奶早就死了,你父亲这些年也一直在这一带流浪,只是觉得没脸回家,这一次回来是想看看老宅子,然后就要离开陆家镇,永远都不在回来了……我当时就怀疑你父亲可能惹出什么事了,可他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喝酒,喝完酒之后,从我家厨房里拿了一把刀,说是要上山把王奎的脑袋砍下来。结果,我和万林他爸好不容怀疑才把他拉住,当天晚上他就匆匆忙忙离开了梅源村,我和万林他爸还不放心,生怕他去找王奎拼命,一直把他送到了村口,从这一以后,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不过,后来我听说你爸在澄园村那边杀了人,公安局一直在抓他呢,从那以后,我还以为陆尚友家里算是断了根了,没想到陆兆南竟然还留下了儿子。前一阵有人说陆大将军真正的传人在毛竹园,我还以为胡说八道呢,大将军的嫡亲子孙一直住在梅源村,怎么会跑到毛竹园去呢。我猜想肯定是有人冒充,就像陆家镇的陆天龙和陆怀恩父子一样,这些年一直声称是陆大将军的嫡亲传人,可骗骗旁人还行,我才不会相信呢。你们家三代单传,如果你也没有兄弟的话,那就是四代单传,除非陆兆南留下后代,否则,陆大将军的香火只能算是断了,所以,我刚才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肯定是陆兆南的儿子,那眼睛、神情、就连说话的样子都像……”陆鸣听得惊叹不已,尽管陆满山说的也不够详细,但是他说的情况倒是补充了重来和尚提供的信息。据他说,父亲四十来岁的时候,因为睡了别人的女人以至于闹出了人命,最后跑出去混了二十年,六十来岁才偷偷回到陆家镇的庙里面隐姓埋名当了一个和尚。按照陆满山的说法,父亲在六十年代那次回梅源村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杀了人不敢继续在陆家镇待下去。可心里还惦着家里的老宅子,所以才偷偷摸摸跑回去看看,没想到宅子竟然已经被王奎霸占了,这么说,这个王奎倒像是自己家里的仇人了。“老伯,这个王奎究竟是什么人物?”陆鸣问道。一边又递给他一支烟。陆满山说道:“说起来,这个王奎还是你爷爷的朋友,他今年九十六岁了,放出话来要活到一百岁呢。听说当年你爷爷在陆家镇和w市闹事,其实他也有参加,只不过犯得事情小,加上他有个哥哥在陆家镇当警察,替他疏通了关系,最后一点事情都没有。没想到,解放之后,你爷爷他们当年杀人放火的事情反倒成了革命起义,王奎就成了英雄,当上了村支部书记,整整控制梅源村二十多年。不过,即便到现在,村子里也没人敢惹他,他家里不但兄弟多,光是他自己就有四个儿子,现在陆家镇的镇党委书记王怀平就是他的小儿子……你要是想了解你爷爷的事情,还不得不找他,因为,他现在是村子里年纪最大的人,只有他知道你爷爷的情况。但是,那栋房子你要是想拿回来,恐怕也不容易,我听说他手里有当年你奶奶把房子卖给他的证据,我只是不明白,你父亲为什么不知道这回事,也许是当时年纪小,没有告诉他……”听了陆满山的话,陆鸣怔怔的半天没有出声,他没想到事情竟然还如此复杂,更让他吃惊的是王奎的小儿子竟然就是陆家镇的党委书记。妈的,王奎这辈子之所以这么走运,看来都是因为当年跟着爷爷在陆家镇当了几天跟屁虫,解放以后就成了政治资本。不但自己当了二十多年的村支部书记,儿子都当上镇上了,而自己爷爷却生死不明,父亲当了一辈子流浪汉,后来又成了和尚,差点连陆家的香火都断了,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对了,陆伯,你们为什么叫我爷爷陆铁锤呢?”陆鸣问道。陆满山脸上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扭头看看周围一圈听着他讲故事的人,摆摆手说道:“这外号就是王奎给起的,到时候你问问他就知道了……”麻痹的,王奎这老东西不但霸占爷爷的房子,还给爷爷起外号,真不是个东西,明天倒要会和他。只是看在王书记的份上,眼下倒也没必要为了房子的事情跟他闹翻,何况快一百岁的人了,自己也不好跟他计较。不管怎么说,除了那栋房子之外,他跟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从他那里打听一点跟爷爷有关的事情才好。他现在是村子里唯一认识爷爷并且还跟着他一起闹过革命的人,以后电视台的记者肯定会来采访他,如果现在得罪了这老东西,到时候老东西说不定会胡说八道呢。“哎呀,阿鸣,光顾着说话了,快点上桌,菜都凉了……”陆万林好像才想起正经事,急忙招呼道。陆鸣急忙搀扶着陆满山走到大圆桌跟前,让他坐在了神龛的正面,这个位置在农村里算是上位,可没想到老头屁股刚碰到椅子,马上站起身来说道:“虽然我一把年纪了,可既然陆兆南的儿子回来了,这位置我可不敢坐,外姓人不把咱们陆家的传统当回事,咱们自己可不能乱了规矩,不管到哪里,这个位置都是陆大将军嫡亲后人坐的……”陆鸣笑道:“老伯,咱们自家人,没必要分的这么清楚,你年纪最大,这个位置理应你来坐,要不然我可坐不下来……”陆满山正色说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你爷爷,我听说,当年你爷爷不管到了谁的家里,无乱年长年幼,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你一定要拿出大将军气度来……”陆鸣听了有点哭笑不得,心想,爷爷这么厉害,最终不仅连自己的房子都保不住,甚至老婆孩子都成了人家的。也不知道他闹个什么革命啊,也许,他也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光在梅源村这个小地方当老大满足不了他的野心,还幻想着恢复当年陆大将军的风采呢。陆鸣觉得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座位争个面红耳赤,于是不再推让,在上位坐了下来,陆满山这才坐在了他的身边。陆鸣问道:“陆伯,这个王奎眼下在梅源村还有那些亲属?”陆满山说道:“没几个了,他的儿子都活不过他,更不要说兄弟了,眼下梅源村有一个大儿子,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好。两个孙子都在外面打工,混的也不怎么样,去年才勉强盖了一栋两层半的小洋楼,也就是小儿子王怀平混得好一点,但听说子女也一般般……”陆万林笑道:“王奎一家现在比不上咱们陆家了,不管是房子,还是手里的钱,都没有我们多,现在梅源村是我们陆家的天下,书记村委会主任谁鸟他们啊……”陆鸣听陆万林好像有点幸灾乐祸的口气,心想,看来梅源村姓陆的人好像对王家都有一肚子怨气,说明王奎在爷爷走后,在梅源村还确实霸道了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