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之后,陆满山和五六个陆家子弟都来到了陆万林家里,说是要陪陆鸣一起去祭祖,据说来的还不仅仅是这几个人,好多陆姓人家都已经去陆鸣家的祖坟那边了。陆鸣反倒有点犹豫了,说道:“大伯,没必要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我这次也只是去上个坟,和祭祖可是两码事,让乡亲们就别去了……”陆满山说道:“那你可管不着,梅源村的陆姓同出一源,你的祖先也是大家的祖先,你去给你太公太婆上坟,他们是去给祖宗上坟,两码事……”陆鸣听陆满山这么一说也不好再劝了,心想,现在又不是清明,这些人多半是想跑去看看热闹,也罢,反正也没人会把这件事传播出去,随他们便吧。不过,看见陆满山走路蹒跚的样子,还是劝道:“大伯,你就别去了,山上也不好走,还是再家里歇着吧。”没想到陆满山说道:“怎么?你以为我老的走不动了吗?我身体好着呢,王奎说他要活到一百岁,我倒是没有这么贪,只要活过他就满足了……”陆鸣觉得陆满山虽然和王奎没有仇,可两个人可能一直都有怨气,这倒不一定跟自己家有关,也许是年轻的时候两个人结了什么怨,以至于到这个岁数了还念念不忘、互相较劲,实在没有什么可比了,竟然开始比赛谁活得长了。梅源村的居民以前住的都比较分散,为了预防洪水,屋子一般都建较高的山地上,后来枝江上游的洪涝灾害得到控制以后,全村的人才开始迁移到地势较平坦的南部,家家户户建起了小洋楼。不过,有少数人家还是住在以前的老宅子里,要么是因为穷,盖不起房子,要么就是住习惯了,舍不得离开祖居。只是村里不可能专门为了这几户人家修一条路,所以,去陆鸣的老宅子只有一条小路,并且还要过一条小河,汽车是开不过去的。陆万林把火炮香烛以及酒菜等一应上坟的物事都装在两个箩筐里,然后让一个后生挑着,一行人就朝着陆鸣家的老宅子进发。谢筠昨天一直跟着陆鸣,所以村子周围都没有转过,等到上了山之后,一路上就一惊一乍的,要么对一只鸟惊叹不已,要么痴迷于一朵野花,最后被身上的毛毛虫吓的一声尖叫,就像是见到了鬼一般。陆鸣心里憋着一肚子火,说实话,如果在城里的话,做为一名美女,矫情一点也没人会在意,可农村里就不一样了,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样子,在家里没人管,但起码在大庭广众之中要矜持一点,这么疯疯癫癫的让他都感到丢人。“你再这么多话就自己回去,这里的老人最不喜欢你这样了,还以为我带回来一个狐狸精呢。”陆鸣走到谢筠身边小声警告道。谢筠不满道:“我怎么啦?又没惹他们……哎呀,你看那座小桥,好像是石头砌的,应该也是老古董吧……”说完,朝着前面跑掉了。陆鸣咬咬牙,心里骂了两句,不过,他的目光也被那座拱形的石头桥吸引住了,只见小桥全部用山里面的石头砌成,每一块指头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缝隙,但是整座桥长满了青苔,一看就知道有些年代了。陆满山见陆鸣注意那座桥,笑道:“阿鸣,你过来看……”说着,把陆鸣带到石头桥的桥头,指着边上一块被风雨剥蚀的面目全非的石碑说道:“传说这座桥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你看看,这座是悲伤刻的就是当年修桥的人或者是出钱的人的名字,现在已经看不清楚了,这上面说不定就有你太公的名字。”陆鸣蹲下身来仔细看看,发现上面应该有四五个人的名字,只是字迹已经残缺不全了,不过,依稀能辨认出这些人都姓陆。既然自己家的老宅子在那边,修这座桥自家人肯定有份,如果真有三百多年的历史,这上面的人几乎可以算是自己的祖宗了。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竟有如此精工巧匠,这座桥再过两百年也不一定会倒,反倒比那些高科技建起来的桥更牢固。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之后,陆万林指着前方山坡上一座带围墙的建筑说道:“阿鸣,你看,那就是你家的老宅子……”其实,陆鸣早就看见那栋房子了,只是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老宅子,不过,从房屋占地规模来看,起码应该算是大户人家了。“这房子挺大啊……”陆鸣说道。陆满山说道:“那当然,这栋房子以前在梅源村算是头一份,谁家有这么大的宅子?我进去看过,里面除了堂屋之外,光是左右厢房就有八间,还不算伙房储藏室和阁楼上的房间,不过,眼下里面只住着王奎一个人,跟鬼混也差不多……”“阿鸣,咱们先去上坟,然后再去找王奎,到时候在那边一放炮,他就知道了……”陆万林说道。不知为什么,陆鸣得知自己家老宅子还存在的时候心里兴奋异常,可当他看见那栋掩映在树木中的建筑之后,却有种敬而远之的念头。再在听陆满山说王奎一个人住在里面呢就像是一个鬼混,顿时心里面竟有种胆怯的感觉,隔着这么远仿佛都能感觉到一股阴森之气。当陆鸣来到自家的祖坟跟前的时候,感动的差点哭了,原本在他想来字迹的祖坟几十年都没有人来照料,肯定是荒野孤冢、杂草重生。可没想到坟前开阔地带竟没有一根杂草,石碑上的刻的字迹虽然已经有点模糊了,但好像有人专门用漆润色过。仔细看看太公太婆的坟前的石碑,上面果然刻着东吴季连公的字样,而太婆坟前的石碑上可以清晰地分辨出蒋氏两个字,进一步证明了蒋凝香的话,蒋姓和陆家联姻的历史起码可以追溯到太公太婆这一辈,至于另外几座坟,石碑基本上已经风化,上面的字迹也无法辨认。从几座坟头上面用石头压着的黄纸以及坟前残留的香烛来看,不久前应该还有人来过,很显然,陆满山并没有说谎,梅源村的陆氏子弟在爷爷离家出走之后的近**十年的漫长岁月里,一直都有人虔诚地来这里扫墓。一瞬间,陆鸣对祖先的崇拜渗透到了骨髓里,忍不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还不伦不类地念叨着:不肖子孙陆鸣跪拜列祖列宗,从今以后,陆氏家族子孙一定年年祭扫,代代供奉,祖宗保佑,阿弥陀佛。接着,陆万林点着了香火,陆家几名主要成员站成一排,对着几座坟茔毕恭毕敬地拜来,陆满山嘴里还大声喊道:“大将军第二十八代嫡亲传人陆鸣祭拜祖宗——一叩首——”祭拜完毕,几个人一起在坟前焚化了纸钱香箔之后,陆鸣有和几个人又拿着镰刀象征性地在坟头修剪了杂草。紧接着就想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伴随着大型火炮震耳欲聋的声音,一瞬间整个坟地都被炮火的厌恶笼罩了住了,谢筠呛的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大伯,这附近几丘田是谁家的?”陆鸣问道。陆万林说道:“还能是谁家的,离这里最近的就是王奎,自然是他家的……”陆鸣说道:“房子我可以不要,但是这几丘田要给我,我打算把我爷爷和父亲的坟也迁移到这里来,我要把这里变成陆家的宗祠……”陆满山说道:“好好,这几亩地也值不了几个钱,还是王奎私自开垦的,都不算合法,再说,他家里已经没人种田了……哼,当年要不是我们出面干涉,他几乎都把田掘到坟跟前了……”陆鸣说道:“我也不会白要他的,多少钱让他开个价,难道他还会故意刁难不成?”陆万林说道:“难说,其实王奎当支部书记那阵就想过要把陆家的祖坟平掉,只不过担心村里人闹事,一直不敢动。你现在要想买他的地扩建祠堂,他肯定不会愿意,要么趁机敲诈你一笔,要么就故意不卖,反正他看着咱们陆家兴旺起来心里就不舒服,再说,他还有一个在镇上当书记的小儿子呢……”一想到镇党委书记王怀平,陆鸣忍不住一阵忧虑,说实话,王怀平的职务虽然不高,可自己毕竟是在陆家镇做生意,几个大项目都在陆家镇辖区内。当初陆老闷搞股份公司的时候,王怀平虽然没有公开力挺,可听说暗中也帮了不少忙,起码没有帮着陆建岳来拆台。而且蒋凝香好像也跟他有交往,总的来说,王怀平跟自己并没有任何矛盾,如果为了王奎的事情闹得彼此不愉快,不仅蒋凝香不会高兴,严重的话恐怕还会影响到公司的经营呢,这么看来,在对待王奎的态度上一定要小心谨慎。这样一想,陆鸣对陆满山说道:“大伯,王奎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我们又不是去打架,这么多人闹哄哄的跑去他家里不太好。我看这样吧,就让万林一个人陪着我去就行了,你带着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具体情况等我回去在跟你细说……”陆满山好像还有点不愿意,说道:“怎么?难道你还担心我跟他吵架?我只是想听听他到底怎么说。”陆万林似乎明白陆鸣的意思,也劝道:“大伯,你和王奎毕竟有多年的恩怨,你跟去了,阿鸣反倒不好问什么了,说不定他连见都不见呢,你还是跟大伙先回去吧,天这么热,可别中暑了……”说完,叫来两个年轻人硬是把陆满山搀走了,这边谢筠也闹着要去,陆鸣本不想带她,可想到有个女人在身边可以缓解气氛,于是勉强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