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问渠觉得自己跟方驰大概是命里犯冲八字不合,要不就是自己上辈子对方驰做了什么特天理不容天怒人怨的坏事。
这才认识多久,回忆里尽挨打了。
方驰这一胳膊肘劲儿不大,但是角度相当刁钻,基本就是兜着下巴颏往上一掀。
孙问渠脚底下本来就不稳,被这一掀直接就仰面朝天地往后倒了下去。
完了,后脑勺着地,没到30年的短短人生就因为不小心看到别人尿尿而被终结了。
不过方驰的反应很快,在孙问渠脚一滑向后仰躺下去的同时,就已经伸手揪住了他的领口,往前一拽拉了回来。
“哎,”孙问渠扶着树站稳,松了口气,摸了摸下巴,“干嘛这么大动静,我又不知道你真在尿尿。”
“你多大了?”方驰低头把裤子拉链拉好,转过头看着他,声音听得出非常不爽,“跟方影是同学那再怎么小也二十八|九了吧?”
孙问渠靠着树看着他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能不能有点儿奔三的样子?”方驰说完转身走了。
孙问渠站在树下愣了很长时间。
第一次被十来岁小男生训斥来带的震惊让他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等到终于回过神来想发火的时候,却发现时间有点儿长,火已经找不着了。
“我……”孙问渠叹了口气,“操。”
走回小路上的时候,大家正好重新出发过来了。
“问渠怎么跑这儿来了?”有人问了一句。
“尿尿。”孙问渠说。
接下去的路变得更难走,路慢慢向上变陡变窄,树林里的潮湿让本来很凉爽甚至时不时觉得有点儿冷的人开始出汗。
景色还是很美,盘根错节粗得离谱的树根,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石头,还有星星点点洒在湿润青苔上的细碎阳光。
但最初还说说笑笑的一帮人还是慢慢没了声音,几个自认为很牛的也拿出了登山杖,靠近任何一个人的时候都能听到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孙问渠感觉自己跟头牛似的,杵着拐隔了几个人跟在方驰身后。
二十多个人里唯一一个没用登山杖的就是方驰了,他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把刀,时不时要把从旁边伸出来的树枝藤蔓砍掉。
方驰没说错,这条路如果没有向导,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走,岔路非常多,一不留神就会走错,而且有些岔路看上去比正道还要好走。
“小向导,为什么那些路看着走的人还多些啊?”有人问。
“那是砍柴打猎的路,”方驰说,“上山不走那边,别掉队,掉队了手机都联络不上,信号有时候不好。”
孙问渠看了一眼方驰,这小子这会儿了说话都没带一点儿吃力的,声音听着跟平时差不多。
他自我感觉这会儿体力还不错,于是想听听自己现在说话是什么声调,试问了一句:“那要是……掉队了呢?”
“原地等我找你。”方驰看着他。
“……哦。”孙问渠听到自己有些接不上气儿的声音已经没心情再说话了。
走了一段,方驰停下了:“前面有个小水潭,水很清,水质也很好……”
话还没说完,一帮人又来了精神,一鼓作气嚷嚷着冲了上去。
孙问渠也快走了两步,听到了隐约有水声传来,跟林间偶尔几声鸟鸣混在一起,有种全身猛地舒展开来的畅快感觉。
“注意脚下!”领队喊着,“路滑,稳着点儿!”
孙问渠看到马亮也挺兴奋地往前跑,忍不住乐了:“亮子你跑起来真是一点儿也不磕巴啊。”
马亮回头笑着说:“你的体力就是说,说话说没的。”
“滚蛋。”孙问渠紧走两步,想跟着跑过去。
“你……等等。”方驰叫住了他。
“嗯?”孙问渠停下了,这一路方驰都没理过他,现在叫住他让他觉得是不是休息了要再补揍一顿。
“这个给你。”方驰从兜里掏出来个银色的细长条金属管递给了他。
“什么玩意儿?”孙问渠接过来。
“哨子,”方驰说,“万一你掉队了,吹一下我能听见。”
“我不会掉队的,”孙问渠挺无奈地笑了,“我看着这么没用吗?”
“看着还成吧,”方驰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谁知道是不是呢。”
孙问渠正想说话,突然前面传来一声惊叫,他一抬眼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看有人从他们斜上方以坐滑梯的姿势弹着冲了下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摔倒的姿势太奇特,这人脑袋还被披肩包住了,一路尖叫着。
领队赶紧在半中间想要拦一把,但没拦住,直接被带倒摔在了地上,好在没跟着一块儿滑下来。
“我操!”孙问渠愣住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躲开和拦一下之间选择了拦一下,这要一路冲下去,就算不摔下山也得撞树。
不过他的英勇没有发挥的余地,在这个蒙头盖脸的人冲过来之前,方驰已经往边上跨出一步,然后伸手兜着这人的腋下一拉。
冲力把他拽得往下滑了一小段,但他很快地伸手拉了一下旁边的树枝,没有摔倒。
下滑的势头和尖叫声同时停止了。
两秒钟之后这人又坐在地上一边尖叫一边开始拼命扯自己脑袋上的披肩,孙问渠叹了口气,过去把披肩扯开了。
是赵荷。
“我以为张琳呢,”孙问渠没忍住笑了,“怎么你也裹上了。”
“你没事吧!”上面传来了李博文焦急的声音。
“吓死我了!”赵荷带着哭腔喊了一嗓子。
李博文正小跑着下来,一听这动静,顿时急得脚下一滑,坐地上唏里哗啦地也滚了下来:“让你别踩那块石头,扭脚了没啊?”
“没。”赵荷慢慢站了起来,裤子上一大片泥和青苔。
小水潭意外的漂亮,面积不大,很深,看不出水源在哪里,水却清得几乎能看到水底的落叶。
一帮人坐在水潭边休息吃东西,马亮居然从包里拿了两个蛋糕出来,递了一个给孙问渠,还是奶油的,只是奶油都已经糊在了盒子上。
“你怎么想的啊?”孙问渠觉得坐在深山老林的水潭边吃蛋糕很神奇。
“问你嫂,嫂子呗,”马亮笑笑,“她给准备的,咱俩一,一人一,个。”
孙问渠在水潭里洗了洗手,把蛋糕啃了,回过头看到方驰坐在他身后,于是小声问了一句:“这水能喝吗?”
方驰正低头弄自己的手指,听了这话抬眼看了看他:“绕到石头后面过去几米有个泉眼,那里的水可以喝。”
“哪儿?”孙问渠站了起来,不知道这个描述说的是哪儿,“你手没事吧?”
“没事,就几根刺,挑出来就行,”方驰从包里抽出一瓶水,“喝吧。”
孙问渠拿过水灌了半瓶,然后在他身边蹲下了:“泉眼在哪儿啊?我想看看。”
方驰站了起来,带着他从旁边的大石头上爬到了小水潭的侧面,这边地面都是湿漉漉的,往前又走了一小段,方驰拨开了地上的草叶:“这儿。”
孙问渠凑过去看了看,愣住了:“这么小?”
地上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水洼,彩色的碎石和细沙铺底,能看到不断有细小的气泡从底部冒出来。
盯看着一会儿就会觉得有些漂亮得不真实。
“嗯,”方驰用手捧了两口水喝了,“那个水潭的水就是从这儿渗过去的。”
“我尝尝。”孙问渠也捧了水。
“你算了吧,”方驰拦住了他,“你就喝我的水就行。”
“为什么?”孙问渠其实挺想尝尝山泉的,以前呆的是土山,本身泉就少,偶尔碰上一个,流出来的水都带着泥,是浑的。
“你不是胃不好么?”方驰说,“别瞎喝了。”
孙问渠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你胃疼不会是装了蒙我的吧?”方驰皱起眉。
“不是,不过还真没想到……”孙问渠没有说下去,又笑了笑,“那我叫他们过来尝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