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估计着你该到家了,”爷爷站在院门口笑着,“慢点儿,上回就把箱子拖坏一个轮子。”
“我饿死了,”方驰进了院子,把箱子往地上一扔,把猫包放到院里的桌上,“有吃的没。”
“有有有,”奶奶从屋里走出来,“饿死鬼投胎呢,我去给你拿。”
平时有假期方驰也会抽空回来,但那都没有过年的时候回来让他激动,一进村就闻到的炮仗味儿伴随着过年喜悦的感觉特别让人愉快。
院子里外都是红色的炮仗屑,他踢了几脚扬起一阵碎屑,被奶奶骂了两句之后很开心地把箱子拎进了屋里。
老爸老妈正在屋里弄着年货,墙边还有好几大盘的炮仗码着,看到他进来,老妈笑了笑:“回来啦,老远就听着小子一路叫了。”
“它去车站接我了。”方驰笑着说。
“先把东西拿屋去,这儿乱着呢,还没弄利索,”老爸拍拍他的肩,“你屋你奶奶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
“嗯,”方驰拿着箱子往楼上走,又扭过头冲院子里喊了一声,“桌上那个包别打开啊!里面有只猫!”
“怎么还带只猫回来啊?”老妈皱了皱眉,“家里还不够乱呢?”
“之前捡的,我回来没人管了就带回来了,”方驰说,“它不乱跑的,我带了牵引绳。”
“还捡只猫……”老妈在楼下还说着什么。
方驰没听清,他已经跑上了楼,把箱子扔到了自己屋里。
想要转身出来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转头看着窗台上的一排小花盆,以前都没有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没时间伺候花花草草。
突然这么有精力了?
方驰笑了笑,走出了房间。
爷爷奶奶都住在一楼,二楼三间屋子,除去他住的这间,另外两间一间堆了杂物,另一间是老爸老妈以前住的,后来另外盖了房就空出来了,一直也没收拾,都落了灰。
方驰走这间屋子的时候觉得有哪儿不一样了,都走到楼梯口了他又退回来看了看,这回看出了不同。
门上的挂锁拆掉了,换成了个带把手的门锁,还是土豪金,跟旧木板门形成鲜明对比。
爷爷奶奶这是怎么了?
还是老爸老妈弄的?
他伸手拧了一下门把,门没有锁,一拧就开了。
往里一看,他就惊呆了。
屋里已经收拾得窗明几净,窗台上同样放着种了花草的小花盆,本来空荡荡的窗户上挂上了灰色带暗纹的窗帘。
原来什么也没有只有灰尘的房间里多了不少东西,一张床,一套书桌,一张看上去就想睡觉的椅子,桌上还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屋子角落里还有个挺大个儿的一个跟保险柜似的东西。
方驰站在门口整个人都回不过神来,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到看见了旁边的一个小台子和台子上粘着的泥时,他才有了一些难以置信的猜测。
那是一个,做陶的转台。
孙问渠?
带着这个不可思议的疑问,方驰冲到了院子里,对着爷爷喊了一声:“楼上那屋子怎么了?谁住那儿了?”
“啊?”爷爷正弯个腰隔着纱网逗黄总,被他这一声吼吓了一跳,回过头愣了愣才笑了起来,“孙水渠啊,你不知道他租了咱家的那间屋子?”
“什么?”方驰声音都跑调了,还带着破音。
“他说他跟你说了啊,”爷爷被他这声音弄得有些迷糊,“他住了都一个月了,你不知道啊?”
“我……”方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蒙的,“不知道。”
“好像是说要找什么灵感,不知道做什么呢,一来就做了好多花盆,还种了花,”爷爷笑着说,“还把家里的电线全换了,说怕带不动他那个什么机器……”
“他人呢?”方驰终于想起问了一句。
“不知道,山边转悠呢吧,”爷爷说,“天天这个时间他都……”
没等爷爷说完,方驰已经转身跑出了院子。
“还吃不吃东西了啊小王八蛋!”奶奶在后面喊了一句。
方驰顺着通往村后山边的路跑着,小子带着风跟他后头也跑得很起劲。
孙问渠电话突然打不通了。
孙问渠的房子突然要卖。
孙问渠突然不见了。
孙问渠突然住在了爷爷家!
这是怎么回事!
疯了吗个神经病啊!
这都不是吃药能治的了得跳大神儿!
山边没有人,不过这边山势很缓,进山的小路也很好走,徒步大妈团都从这边走,孙问渠那种四体不勤的也就能顺着这路走走了。
方驰顺着路往山里跑了进去。
这路一进山没多远就有溪,现在这个季节水少了,但山泉水没结冰,也挺漂亮的,方驰感觉孙问渠会喜欢那儿,所以顺着路直接就跑到了溪边。
果然,有个裹挺厚实的人蹲在已经没什么水了的溪边。
“孙问渠!”方驰站定了吼了一声。
小子在旁边跟着也叫了两声。
这动静大概是吓着了那人,他先是往前一扑,手按进了水里,然后才蹦了起来,皱着眉一边甩手一边跺脚的:“叫你爸爸干嘛。”
是孙问渠。
瘦了,脸上有些疲惫。
但嘴角挑着的笑容和欠抽的话还是原汁原味没受影响。
“你……”方驰瞪着他,堵着的一大堆话争先恐后地都想从嗓子眼儿冲出来谁也不让谁结果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好久不见,”孙问渠走到他跟前儿张开了胳膊,“久别重逢拥抱一下?”
方驰说不上来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只是看着孙问渠的笑容有些惚恍,顿了两秒钟之后,他过去抱住了孙问渠。
孙问渠收了收胳膊抱紧他,在他背上又拍了两下,在他耳边轻声说:“是不是找我来着?”
这声音像是往方驰脖子上戳了根电线,半边身体都麻了,也让他突然清醒过来,猛地退了一步推开了孙问渠:“你是不是有神经病啊!你真的有神经病!去治一下吧我求你了!”
孙问渠看着他乐了,靠着旁边的树笑得停不下来,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就不去。”
方驰瞪着他,让自己的思维从震惊中慢慢平复了一下。
“你怎么回事?”他问,“你房子怎么卖了?”
“本来就不是我的房子,”孙问渠笑了笑,手揣到兜里顺着小路慢慢往前走着,脚下冻脆了的落叶嚓嚓地发出细响,“我大姐的房子,人想卖就卖了呗。”
“那你住哪儿?”方驰跟了过去。
“你隔壁啊。”孙问渠说。
“不是,”方驰快走两步跟他并排着,偏过头看着他,“你来我家之前呢?”
“我大姐的房子啊,”孙问渠笑笑,“我从那儿搬出来就过来了。”
“你……”方驰简直不能理解这人在想什么了,“你以后呢?”
“再说吧,”孙问渠低头看了看路,“我在这儿还得待几个月,完事儿了再想这些。”
“你在这儿做什么?”方驰问,“做陶吗?我看屋里放了工具。”
“嗯,”孙问渠转过头,“我先跟你说好,别偷看,你爷爷奶奶就从来不看。”
方驰愣了愣:“哦,我看也看不着什么啊,还能偷学么。”
“不是这个,”孙问渠皱皱眉,“我就是……不喜欢有人看我做事,做什么都不喜欢有人看,上厕所洗澡睡觉换衣服写字画画做陶。”
“这些是一回事吗……”方驰有点儿无语,“放心吧我不看。”
他想起来第一次看到孙问渠写字时,他还没看着呢,孙问渠就直接把纸团起来扔了,大概是不喜欢有人看吧。
这什么怪癖。
“你换号码了?”方驰想到这个又问了一句。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用烦了。”
“哦,”方驰说,“那个钱,我给马亮了,他把借条给我了。”
“以为你还不上呢。”孙问渠笑笑。
“差一万,我自己补上的,”方驰拉拉衣领,“方影年后给我。”
“我也没催你。”孙问渠看了他一眼。
“这不是催不催的问题,”方驰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头,“欠着那么大一笔钱不踏实,早还上早安心。”
“怕我折腾你?”孙问渠勾勾嘴角。
方驰犹豫了一下:“也不是那个意……”
“那我继续折腾?”孙问渠马上说,笑意漾到了眼睛里。
“去治治神经病吧。”方驰非常诚恳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