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看也未看她一眼,只一副皇帝老儿的样子,道:“你不用知道其他,你只需记住,从今日起,你叫白芷。”
女子低着头,通红的双眼里瞧不出丝毫悲伤,反而略带一丝笑意,只听她细细道了一句:“白芷明白了。”那声音软腻入骨,透人心脾。
兰葵满意的笑了笑,道:“如此,你便下去罢。”
女子颔首,嘴角含笑,不动声色收起了右手手心裏的三枚金针……
江琉莹感到了一丝清凉的风拂过自己的脸颊,窗外传来一声声乌鸦的嘶鸣,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往常一般。她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绝美的女子正轻抚自己的额头,那手如柔荑,温暖且干净,被她抚摸过的地方疼痛立刻减缓了不少,而自己,怯怯唤了她一声:“娘亲……”
“啊……啊啊!”身旁一个嘶哑且直愣的声音一下子带回了江琉莹全部的神智,她蓦地睁大眼,映入眼帘的是念寒兴奋地眉眼……
好痛!
这是江琉莹唯一的感觉。她刚一想动弹,一阵剧痛便使她抽气不止,疼痛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一旁的念寒几次张大了嘴却始终只能发出啊啊声,她才想起,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现在是几时了?”江琉莹强忍着疼痛道。
念寒放下手中的帕子,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夕阳的余晖立刻在屋内洒下了一片金黄,屋外彩霞遮天,气息寒凉,已至日落时分。
江琉莹打量着四周,这间屋子里的陈设显然不是管事姑姑的居所,但也绝非柴房,想来,应是护院一流的寝室。正想着,门突然被踢开来,来人正是兰葵的婢女,宁斐。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兰葵得势,她便提携了一众小婢,曾经被江琉莹视为扶不起的阿斗的宁斐也开始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端端成了兰葵的左右手。
江琉莹暗笑,深觉世事无常,让人心凉。
宁斐咳嗽了一声,尖着嗓子,道:“我们兰总管说了,暂且给你一个机会,不会再为难于你,不过你也要记住你说过的话,十日之后定要说出周子正的下落。”
“……琉莹定不负所望。”江琉莹垂眸,在床沿叩了一个响头。
“哼,”宁斐轻蔑地看了江琉莹一眼,讥讽道:“江姑姑给我叩头,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江琉莹心中一凛,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立刻连滚带爬到宁斐脚边,抱住她的大腿道:“小人从前有眼不识泰山,对宁姐姐多有冲撞,是琉莹不好,请您看在琉莹真心悔过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绕了琉莹罢!”
宁斐一脚将江琉莹踢了老远,啐了她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江琉莹的面上,接连喝道:“狗腿就是狗腿,这辈子也别想变成一个人!”
“啊!啊啊——”念寒见状,立刻上前扶起了江琉莹,想要替她擦去面上的口水,江琉莹摇了摇头,避过了他伸来的手,径直低下头去,五体投地伏在地上,道:“宁姑姑教训的是,琉莹这辈子就是个狗腿,也只想做一个狗腿,一心只想着如何伺候得大人们高兴。”
“啊啊……”念寒心中不解,为何江姑姑一夕之间完全变了一个人,就算不得不向上位者低头,她也完全没有必要摇尾乞怜成这副模样……念寒目露凶光,直盯着宁斐,作势便要冲上前去,江琉莹立刻阻止了他。
在江琉莹的心中,她唯一的念想便是活下去,仅此而已,至于如何活下去,她并不在乎,这,便是她的忍道。
“哼,我可不需要你伺候,”宁斐本想将江琉莹好好教训一番,可见了她这副模样倒觉得无趣起来,悻悻道:“从今日起,你们二人便是白芷的贴身侍从。”
“白芷?”她不是已经死了么?江琉莹心中疑惑,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门边不知何时立了一名身着白色长衫的女子,丝质的衣裳,远远看去犹如谪仙。
女子黑发如缎,明眸皓齿,端端有一副好皮囊,只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
江琉莹暗哂,知是兰葵心虚,立刻去找了一名女子来冒充白芷,如今正是兰葵风生水起之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谁敢说一个‘不’字?谁又能说一个‘不’字?
等时日久了,也就没人能再记得那个在年三十死去的白芷究竟长什么样儿了……
“江琉莹,你的手段可是全教上下最好的,初十晚的堂会便由白芷起幕,你可莫要辜负了兰总管的一番苦心。”
“……是,琉莹定不负所托。”
“哼。”宁斐一拂袖,转身离去了。
江琉莹在念寒的搀扶下站起身子,开始打量起门口的白衫女子。只见她斜靠在门边,右手拿着一枚羽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她打量着房屋四壁,眼色微漾,看上去正是说不出的艳丽。
女子低下头,同样打量起江琉莹来。
四目相对间,她嘴角那一抹不知名的笑意让江琉莹甚觉熟悉,可仔细一想,江琉莹又着实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
女子微笑:“江琉莹?我是白芷。”那声音苏苏麻麻地,让人不由心裏一暖,江琉莹全身一软,险些便要软倒下去。
她强定心神,颔首道:“琉莹见过小姐。”
“……嗯。”白芷打开羽扇,摇了两下,“今天好热呀。”
江琉莹眉也未抬一下道:“是,今天天气很不错。”
念寒听着她二人的对话,再看了一眼窗外的积雪,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衣裳……